黑子并没有因为阿牛的暴起而惊惶,他杀过的人早就超过十指之数,他很清楚,阿牛不是他的对手。
眼中凶芒一闪,黑子提起尖刀猛地刺向阿牛!
就在此刻,一直匍匐在地的朱九竟然动了一下,一道寒光从朱九身下骤然飞起,自下而上,斜斜刺向黑子胸口!
黑子胸口大震,但他已经来不及反应,他没想到阿牛会跟他拼命,更没想到朱九胸口中了自己一箭之后,竟然没死,不但没死,还有反击之力!
这一切,超出了他的掌控!
黑子感到向前递出的尖刀一滞,同时,胸口一凉,凉意直达脊背,从脊背贯入脑海,直达灵魂深处!
继之而来的便是恐惧,这恐惧仿佛来自寒冰地狱!
“噗!”“噗!”两声轻响同时响起。
朱九右手握剑,自下而上斜斜刺入黑子胸口,身子半跪在地,夹在黑子和阿牛之间,他试图阻止阿牛前冲,却晚了一步。
他没有料到,一向胆小如鼠的阿牛,会真的为自己拼命!
朱九的心在颤抖,在淡淡的月光下,他的双眼腥红一片,看着黑子狰狞丑陋的面孔,他猛地扭动手腕,断剑在黑子胸口格格直响。
黑子晃动着抽搐的脸庞,无法置信地盯着着跪在地上的朱九,伴随着胸口传来的剧痛,一声被压抑了许久的惨嚎撕破了宁静地可以凝出水珠的夜空。
朱九猛地拔出刺入黑子胸口的断剑,一股血剑激射而出,热血洒满他的脸庞和身体,黑子倒下了,睁着双眼,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朱九扶住倒地的阿牛,用手捂住阿牛胸口的刀口,可却捂不住汩汩而流鲜血。
阿牛嘴里吐出一口血沫,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他看着抱着自己的朱九,喃喃道:“阿九,你走吧,我把命还给你了。。”
“你个傻子,老子不要你还!!不要你还啊!!”热泪顺着眼角,从朱九下巴滴落到阿牛的脸上。
朱九就这样抱着阿牛的身体,直到他变得冰冷,他的眼神痛苦凄惶,有些不知所措。
朱九将阿牛的尸体背到不远处的一棵冥树下,从怀里掏出那个巴掌大的破铁片,疯狂地刨起地上的沙土,就是这个铁片,挡了黑子刚才那致命的一箭。
掩埋好阿牛的尸体,朱九伫立在笔直的冥树前,喃喃道:“阿牛,你放心,我还会回来看你,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要把你的尸骨送回家!”
东方黎明透出的第一丝光亮,照在朱九稍显单薄的脊背上,在前方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的腰里别着尖刀、断剑,背着弓箭和行囊,他走的很快。
没有地图,没有向导,他只听人说过,从埋骨地向北有一片广阔的山脉,叫大蟒山。
要进入大蟒山,朱九必须绕过埋骨地尸蝗的聚集区,绕过齐国的边军,他必须先向西行,继而转向东北方向。
只是,要往西走多久?
他不知道答案,他只能凭着感觉疯狂地行走在茫茫大地上,无边无际的白沙如波浪般翻涌,有一个小黑点儿,在白浪中缓慢的移动着,看起来是那么孤单。
白天根据日头,夜晚根据星光辨别方向,渴了就喝口水,饿了就啃一口干粮。
朱九就这样走着,七天后,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头发灰白如野草,他嘴唇干裂,露出了里面的嫩肉,嫩肉上沾满了砂砾。
朱九并没有感到失望和气馁,相反,他感到越来越轻松,因为他闻到了土地的气息,真正的土地!
当金黄色的日头再次斜挂在西边的天空时,一条亮晶晶的黄金丝带横亘在天边的地平线上。
像是一条河。
朱九的眼中闪烁着和远处那条黄金丝带一样灿烂的光芒,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朱九喘着粗气,踉跄着开始奔跑。。
河水很凉,也很清澈,岸边结着细碎的冰晶,几株绿草错落的分布在岸边,这凡间普通至极的景色,在朱九眼里却宛如九天之上的琼楼玉宇!
站在清亮的河边,朱九紧绷的身心骤然松弛,双腿一软,颓然卧倒在地,朱九笑了,沙哑地荷荷笑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他就是想笑。
几步之遥的距离,朱九却爬了很久,脸上厚厚的灰土因为笑容而簌簌扑落。
河水的倒影里,有个鬼一样的灰白色头颅,分不清五官和眉发,只能看到黑黑的眼睛和白白地牙齿。
看着自己在河水中的倒影,朱九的视线渐渐模糊,他闭上了双眼,猛地将头浸入冰冷的河水,贪婪而疯狂地喝着。
灰白的泥浆还挂在脸上,朱九仰面躺在岸边,张大嘴,大口呼吸着河边清新凉爽的空气,将堵在胸腹间的浊气尽数排出。
片刻后,朱九感觉到身体的知觉渐渐恢复,思绪也变得敏锐起来。
朱九爬起身,细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又极目远眺,只见四野一片空旷,既看不到人迹,也看不到野兽。
眼前这条河有七八丈宽,南北走向,弯弯曲曲地,截断了西行的道路,朱九计算了一下时日,自己已经西行将近十天。
朱九试图站起身来,可一种酸软无力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目光投向河水,不远处正有几条青鱼悠闲地啃咬着水草。
朱九薅了一把手边的野草,胡乱地填进嘴里,碧绿的汁液极为苦涩,却可以暂时充饥。
力气稍稍恢复,朱九脱光了衣服,洗了把脸,向河心走去,在河水刚刚漫过膝盖的地方停了下来,紧盯着在腿边游来游去的鱼儿,将手没入清澈见底的河水中。
由于远离人烟,这里的青鱼很肥,也出奇的好抓,不一会儿,朱九就抛上四五条来。
刮鳞去脏,朱九大快朵颐,酣畅至极!
鲜嫩的鱼肉不但味儿美,而且口感紧致,直到三条大鱼进了肚子,朱九才意犹未尽的抹了抹嘴唇。
提着手里的断剑,看着剑身截面上映出的清俊面庞,朱九感到有几分陌生。
棱角分明的面庞在埋骨地磨砺的多出几分凌厉,稚嫩的气息早已消失殆尽,薄薄的嘴唇有种说不出的冷漠,漆黑的眸子犹如一汪深潭,透着些许摄人心魄的意味。
朱九甩了甩头,头发上的水珠纷纷跌落,在河面上激起一朵朵水花,吓走了几条刚游过来的青鱼。
断剑的剑刃有些卷曲,可能是击杀黑子时太过用力的缘故,朱九从怀里掏出那块巴掌大的破铁片,放在面前的石头上,撒上一捧河水,将带着鱼肉碎屑和鳞片的断剑在铁片上嗤嗤地磨了起来。
这铁片果然坚硬无比,不过十几下,刃口的卷边竟然被磨掉了!
朱九难抑内心的欣喜,把手里的断剑整个打磨了一遍,直到剑身缩小了一圈才罢手,然后将断剑在河水里冲洗了一下,重新握在手中,细细打量。
纤细的剑身竟然泛起冷冷的寒光,寒光里还带着一丝血红,剑刃比用青石磨出来的平滑了不知多少。
朱九心中不禁好奇,拿起石块上的铁片,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