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真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那就是:修真宗门虽然高高在上,是这片土地的实际掌控者,对一个王国的统治阶层有绝对的话语权和决定权,但在实际中却很少去插手凡间的具体事务,修士也很少去凡间走动,不是没有,是很少。
普通老百姓之所以把修士称为仙人,一是修士可以上天入地,能常人之所不能,更重要的是,他们根本无法接触到修士,正因为隔着这层厚厚的神秘面纱,修士才被美誉为“仙人”
从这群村民口中听到“火神”这个名字,朱九本能的反应就是这个所谓的“火神“是一个修士。
他想起自己居住了三年的洞府,又想到师父所说的散修。
这洞府正是师父从那个散修手中夺来的,想必早已一命呜呼了。
看着这群村民对自己崇敬的样子,这“火神”并不似恶人,心中不禁犹疑不定。
朱九暗道:“如果师父口中的散修果然是这群村民口中的“火神”,这可如何是,不对!朱九脑中一亮,根据这老者所述,火神上次出现应该是一两百年前了,难道这“火神”竟然活了这么久?“
朱九摇了摇头,他想不出前因后果,只好去问问师父再做打算。
朱九看向举止有些局促的老者,道:“老丈,这里是什么地界?”
那老者一愣,奇道:“火神大人不知道?”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忙道:“小民该死,回大人话,这里是西洲乌夷国,在西洲最东边,往北是沙漠,往东就是洲疆,也是战场。”
看来这老者对周围的地理十分熟悉,朱九心头一喜,继续问道:“那老丈可知道大蟒山脉怎么走?”
“大蟒山?”老者有些茫然,还有几分焦急,似乎回答不出火神的问题就是一种罪责似的。
这时,老者神旁的那个独目干瘦的男子恭敬地道:“火神大人,小的知道大蟒山脉,应该在东北方,不过离这里可远的很哩,怕不是有好几千里,俺也只是听说,算不得数。。而且,俺听人说,那里面住着上仙呢。”
“上仙?”朱九疑道。
“是!是!俺早些年去战场送粮时听人说过,那大蟒山脉里面住着上仙,据说把沙漠里兴风作浪的魔王都捉了去呢!!”那独眼干瘦男子说这话时小心地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听了去似的。
朱九听了这话,沉默不语,他自然知道,这个干瘦的男子所说的魔王很有可能便是通图!他搞不明白的是,祭魂宗和西洲宗门到底是什么关系?
心底不禁为东洲的将士和百姓捏了一把冷汗。
通过这几句简单的交流,这群村民对这个年轻的“火神”似乎不再如刚才那般惧怕,悄悄打量起朱九。
虽然白色的衬袍破了几道口子,但这袍子的材质在凡间难见,穿在身上如流云般顺滑,确实透出几分仙意,虽然朱九一再否认自己是火神,可这些村民眼里分明在说:“你不是火神,那谁是?”
老者站的离朱九最近,此时额头已经冒出细细的汗珠来,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娘,我饿了”一个清脆可爱的声音在静默的人群里响起。
那个叫妞妞的女童正站在一个身材瘦小的妇女身后,这妇女包着头巾,脸色发黄,她摸着女童的头,说道:“妞妞乖,一会娘回家给你做菜饼吃,哦”
“好呀,好呀,娘,就是”
“就是什么,妞妞?”那妇女疼爱地道。
“就是,能不能多放点野菜,少放点树皮。。”只见那妇女浑身一僵,背过身去,轻轻抱住了妞妞,嘴里含糊地说道:“好,妞妞乖。”
朱九分明看到了一滴晶莹的泪珠,飞落一侧,砸到了土里。
感同身受,朱九心里也十分难过,想起那所谓的“罗刹门”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恨意。
朱九看到妞妞正从那妇女身侧探出头来,俏生生地看着自己,不禁微微一笑。
妞妞看着朱九的冲她笑,似乎想起了什么可乐的事情,格格笑了起来,这笑声是如此的轻灵和纯净,没有半点烟火气,朱九听了,心里的阴霾不免消散了几分。
那被叫做里长的老者突然在地上一顿拐杖,连拍自己的额头,急忙道:“罪过!罪过!真是老糊涂了!快!快把火神大人迎进村子,快!!”
说着,在前面恭恭敬敬地引路,十分紧张地看着朱九,生怕朱九不同意似的。
此时此刻,朱九还哪里忍心再拒绝这些孤苦无依的村中老幼,抬步跟着老者一起向前走去。
众人见朱九肯跟着大伙一起回村子,顿时欢天喜地,满脸的兴奋之色,仿佛比过大节还要开心。
在乡亲们的热情簇拥下,朱九缓步前行,小白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的肩膀上,对发生的这一切似乎根本看不到一样,只是偶尔看上一眼朱九。
在老者亦步亦趋的指引下,朱九走在众人之间,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村子,这种淳朴的乡土气息,不管在哪里,似乎都有一种共同的特质,这种特质埋藏在众村民的骨子里,也埋在了朱九的骨子里,他感到温馨、踏实。
村子离这里不远也不近,大约有十里,因为人群里有老人孩子,走的更慢了一些,半个时辰后,朱九才在几个低矮地山包之间,看见了几间茅屋。
山包之外环绕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光秃秃的乱石岗,石头多是黑色的,间杂些灰色,田地很少,就像补丁一样,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乱石岗狭小的夹缝里。
人群掀起一道土龙,就像众人的心情一样,有些躁动。
众人走到了村口,朱九这时才能看清整个村落,村子里大约有几十户人家,多是简陋的茅草屋,有的还围着一圈低矮的篱笆。
这些茅草屋,比起自家泥灰垛起来茅屋还有不如,村口道路两旁各有一颗榆树,树干很粗大,枝叶却不茂盛,可以说几乎没有叶子,树皮斑驳,露出里面发黄的木芯。
朱九的心被刺的有些疼,如今,他见识过修仙宗门的奢靡,他见过祭魂门的宏大,再次看到这简陋破败的村落,在强烈的反差中,他有些愤愤难平。
朱九站在了村口的两颗榆树之间,鼻头有些发酸,他在想:“何为仙凡?何为凡仙?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天道何在?天道何存?诸天之天,可看得到这一切?此是何神?吾应供养!?”
朱九的内心深处一阵狂笑:“人都活不下去了,还供养什么?!”
一股不平,一股怒气充斥着朱九的胸腹之间,他想要怒吼!他想要发泄!去你的诸天之天!如果真有诸天,又怎能让这群孤苦无依的老幼面临无妄之灾!?
一颗种子轻轻落到了朱九的魂海,那里湿润的土壤,滋润着这颗种子,朱九想做点什么,他想给这群可怜的乡亲找些吃的,他想把那些吃人的罗刹杀个干干净净!!
老者的嗓音明显激动地有些发抖,站在村口,高声喊道:“乡亲们呐!!老天爷救咱们来了,火神下凡救咱们来了!!大家伙快出来,拜见火神!!”
两行浊泪滚滚而下,冲刷着这老者内心的沧桑和凄苦,他今天很高兴,他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村子里不断响起门扉的吱呀声,朱九身后的人群中有人急急地走开,不一会儿,村口的榆树旁边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少说也有三四十口。
只是这些人里面一多半都是五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剩下的一小半则是妇女和孩子,壮年几乎没有,那个独眼的干瘦汉子勉强算作一个。
老者向前走出几步,来到众人面前,举起手中那根油亮的木拐杖,大声道:“蒙天不弃啊!乡亲们,拜见火神!!”话声未落,转身噗通一声,带头再次跪下,三四十口人,多是老幼,呼啦啦一大片,就跪在村口的榆树下,掀起一阵尘土。
朱九心中掀起汹涌的波涛,这些父老乡亲年龄大的可以做自己的爷爷奶奶,小的可以做弟弟妹妹,他怎能承受如此千钧之重的跪拜?
朱九一掀衣袍前摆,“咚”地一声,也跪在地上,对着面前的老者,对着一众乡亲,膝下地面碎裂,凹进去两个小坑。
此时朱九百感交集,自己本来就和这些村民一样,都是普通的凡人,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改了命,开始了修行,可他却没有忘了自己的根。
老者和乡亲们大惊失色,急忙爬过来,作势要扶起朱九。
朱九真诚地道:“老丈,小可朱九,也不过是一介凡夫,怎么能担得起这一村老少的跪拜,可折煞我来,你们不起来,我也不起来,有什么事你们尽管说,只要我朱九能做到的,绝不推脱!”
老者听朱九这么一说,顿时一愣,他似乎无法置信,自己眼中的火神竟然也有名字,而且还说和自己一样都是凡夫俗子,这怎么可能。。。
不过看朱九坚决的样子,老者倒也没有再继续俗套下去,他听到朱九答应帮忙,顿时大为惊喜,嚷到:“大伙快起来,火神大人答应我们了!快把火神大人扶起来!!”
榆树之下有个圆石墩,不知有多少年头了,磨得光滑透亮,众人非要朱九坐上去不可,朱九没有继续推辞,只得坐了上去,既然答应帮忙,他就想尽快了解情况,看看有什么对策。
朱九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道:“老丈,你们把罗刹门的情况细细说来,把那些吃人杀人的细节讲明白,我好有个计议。”
半晌后,经过一群村民七嘴八舌的述说,朱九基本掌握了这些罗刹的行径,让他很是不解的是,从村民的描述中他总觉的这些吃人喝血的罗刹不似修士。
这些所谓的罗刹出没在这方圆百里有几百年了,据说最初火神降临了一次,将他们灭的七七八八,这些罗刹收敛了不少,可近几十年来,东西洲大战不断,丁壮都被抽调一空,十去其七,各个村落健壮的村民不多,守卫的力量也越来越弱,这些罗刹便又开始兴风作浪。
根据村民的述说,这些罗刹的法力倒不如何强大,往往两三个壮丁就能对付一个,可是这些罗刹擅长幻术,而且变化出的女子更是极美,很有迷惑性,往往把精壮男子骗到隐秘处,击杀吞食!
朱九暗道:“青面獠牙,红发碧瞳,夜间出行,擅使幻术,可以化作人形,又能飞天入地,这既不像尸傀,也不像修士,更不像妖兽,这到底是些什么鬼东西?”
朱九正在沉思间,几个村妇拖着几个热气腾腾的盘盏走了过来,坐在地上的村民让开一条通道,这些村民看着盘盏的眼神中无不流露出极度的渴望。。
几个孩子甚至疯狂地向这几个村妇跑去,但随即被身边的大人捉住了,嘴里训斥道:“这是给火神大人吃的,你也敢吃!”
五个橙黄的粟米面干粮,一大石碗炖肉,朱九能看出来这是兔子肉,还有几样咸菜。
朱九心中大动,他知道,这定是举全村之力给自己准备的一份大餐。
内心轻轻一叹,朱九从储物袋中将自己剩下的几块肉干悉数取出,将自己从埋骨地带出的几块碎银也都拿了出来,交给里长。
里长花白的胡子乱颤,慌乱地摆着手,连声道:“火神大人,这怎么使得,能把您请来就是我们最大的福分,怎么还能要您老人家的东西?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朱九微微一笑道:“老丈,我是修士,可以不吃东西,把这些东西分给孩子和老人吃吧。。“
白天虽然炽热,晚上却有了丝丝寒意,好在朱九已经初步练成了火云罩,不再惧怕普通的冰寒。
朱九端坐在村口的石墩上,那个独目的干瘦男子陪着朱九,这男子叫陆青,因为年轻时被人戳瞎了一只眼,所以免却了兵役,他还算有些拼杀的经验,于是他坚持要留下,给朱九打个下手。
朱九了解到,不知为何,这些罗刹最近几个月极为嚣张,甚至开始入户杀掠毫无反抗之力的老人和孩子,仅仅在过去的两个月,这村子里就已经死了五口人。
这些罗刹并不是每次来都会杀人,他们似乎以吓唬戏弄这些村民为乐,因此每隔几天便来一趟,夜里更是发出一些惨绝人寰的哀嚎鬼叫,让村子里的老小都不敢睡觉,大伙聚到一起,才能轮流歇息一阵。
已经将近子时,村民们都集中到几户人家里,好有个照应,也少给朱九添些麻烦。
星空朗朗,很透彻,冷冰冰的看着这个有点怪异的世界,没有一丝情感
但朱九有,而且很情感浓烈,像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
朱九将自己许久不用的断剑摆在面前,将那一把磨成剑的直刃砍刀也摆在面前,朱九看着面前的漆黑,眼神冰冷,他很久没有闻到血腥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