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惊动的恶魂立刻幻化出尖牙利齿,胡乱飞窜,向四周的虚空怒吼撕咬,似乎在宣示着自己对这个弱小灵魂的主权。
一个魂力漩涡毫无征兆地刺破虚空,笼罩在这一群恶魂之上,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恶魂,如飞絮一般被快速剥离撕扯进漩涡之中。
与此同时,朱九被笼罩在魂晶中的碧绿身影瞬间模糊,化作一道绿色的流光,冲入了无边的灰色云团。
数息之间,朱九闪耀着绿芒的身影已然降临在这一团恶魂之旁。
虽然分别数年,虽然阿牛已死,但朱九还是瞬间就认出了面前这个瑟瑟发抖的灵魂。
这魂,正是阿牛!
阿牛的魂就像一缕青烟,几乎透明,比正常的魂还要淡上许多,朱九清楚,如果自己迟上数月,最迟不过一年,阿牛的魂定然会被这些恶魂吞噬的无影无踪,彻底消散在这天地之间,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阿牛的魂虽然一直被围攻,被吞噬,但他依然没有生出一丝恶念。
朱九从阿牛的魂里,感受到一股极微弱,极平和的气息,这气息纯净、洁白,白的犹如一张白纸,更如一块白玉,甚至,这些都不贴切,或许只有刚刚绽放的白莲花瓣才配得上这种平和、纯净。
阿牛就是这样,他只会承受,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反抗,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恶,他生来就像一张白纸,死后还是一张白纸。
短短的生命之中,阿牛似乎只发怒过一次,那一次,是为了朱九,阿牛的怒火就像一颗种子,深埋在朱九的灵魂深处。
朱九总觉的自己亏欠阿牛什么,虽然是他救了阿牛的命,阿牛只是把命还给了他。
但有些事,不是简单的对等,不是简单的报答,而是一些别的什么,现在的朱九还搞不清楚。
朱九看着漩涡中兀自狰狞癫狂的恶魂,目露厌憎之色,扬手间,掌心吐出一朵橙黄色的火焰。
火焰就像盛开的牡丹花,旋转,涨大,周围的灰色雾气疾速退避,恶魂瞬间流露出惊天的恐怖之意,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已经化作这火焰的一部分。
橙色火焰倏忽明暗,数百恶魂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恶,是魂恶,善,也是魂善,去恶留善,是朱九想做的,也是他正在做的,这是他不同于阿牛的地方。
阿牛无比虚弱的魂似乎已失去了意识,懵懂不明所以,朱九将这魂小心地捧在掌心,半透明的魂烟有规律的起伏着,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
看着这一缕魂烟上阿牛若隐若现的面孔,埋骨地的一幕幕瞬间涌入朱九的脑海,恍如隔世。
在朱九的掌心,阿牛的魂似乎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让他感到踏实的气息,魂烟缓缓地盘旋,留恋不去,模糊的面容甚至流露出一抹笑意。
看到这一抹笑意,朱九十日来的疲惫顿时消散一空,他的内心变得前所未有的充实,他感觉到自己曾经丢失的东西,似乎又重新得到了一般。
舍沙的身影悄然出现,定定地站在朱九的身后,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个还有几分孩子气的大孩子,在舍沙的眼里,朱九就是一个孩子。
一个心智成熟的人怎么会如此在意一个普通人的魂?
灵魂之海上空的灰色魂烟慢慢消散,露出数百丈外红色的石顶。
朱九捧着阿牛的魂,回转身子,感激地看向魂主,道:“多谢魂主成全!”
“不必谢我,我让你做的事情做好,就是对我的感谢。”舍沙淡然道。
朱九突然想到什么,赧然道:“魂主,能不能给我一个盛放灵魂的容器,最好有温养的功效,阿牛的魂太虚弱了。”
舍沙淡淡地道:“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朱九一愣,瞬间想到了浮在自己头顶的魂晶,心念一动,魂晶收束了绿光,飘向朱九的手掌。
魂晶直接穿透了阿牛的魂烟,落入朱九的掌心。
阿牛的胆子很魂的胆子也小心地向一旁挪了挪,试探性地接触了一下这碧绿的鳞片。
这鳞片散发出的淡淡绿光,似乎很讨阿牛的喜欢,他的魂再次接近魂晶,幻化出触手,轻点几下,片刻后,绿芒一闪,阿阿牛的魂不由自主地被魂晶吸收。
魂晶里,阿牛的魂似乎特别开心,就像刚学会凫水的孩子,徜徉在欢乐的池塘里。
朱九凝视着魂晶,脸上也浮现出孩子般的笑容,不知为何,朱九的额头正中一阵酸胀,不受他控制的涌出一圈鳞片,也散发着绿色的光芒。
舍沙在一旁道:“魂晶可以与蛇鳞神甲在额头处合并为一,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朱九闻言大喜,将魂晶缓缓地贴向额头,一阵冰凉过后,酸胀感顿时消失不见,魂晶和鳞片一起消失不见。
朱九之前总觉得魂主高高在上,极为神秘和冷酷,几次接触下来,却发现魂主并非完全不近人情,隐隐地,竟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正在朱九胡思乱想的时候,舍沙开口道:“你要找的魂已经找到,接下来,你要做好准备,可能要吃些苦头!”
朱九心中一动,暗道:“我能有什么苦吃不下?”
当即十分坦然地道:“魂主放心,朱九可以承受的住!”
舍沙点点头,淡然道:“虽然我和阿耆尼、伐龙共同为你锻造了骨骼,淬炼了筋肉,但也仅限于此,很多潜力没有被激发,遇到真正的对手,这身骨骼和筋肉非但不能帮你,反而会成为你的累赘。”
朱九听了这话,细细思量之下,确实深以为然。
最近这段日子,他忙于在西洲大营施法植魂,虽然感到自己身体关节的灵活,筋肉中蕴含着一股力量,但总是感觉自己和这具躯体隔了一层什么似的,无法达到灵与肉的彻底融合。
舍沙继续道:“当初为了让你适应这具躯体,才特意让你穿上蛇鳞甲,如今要激发你筋肉和骨骼里的潜能,先把这甲衣脱下来,把衣服也脱了,穿着也没用。”
听舍沙说要吃些苦头,朱九自然不以为意,他自信,凭自己这几年吃的苦头,早就不惧世间任何的痛苦。
可让他当着另一个人的面脱衣服,就算他再如何洒脱,也不免有几分犹豫,更何况,对方是个女子。
朱九的双手凝滞在半空,不确定地道:“一定要脱吗?”
舍沙冷冷地道:“啰嗦!”
一道墨绿光芒从自己眼前闪过,朱九感到自己的身体一松,蛇鳞神甲已经被舍沙隔空脱下。
舍沙空空的衣袍下摆,一阵簌簌乱窜,突然!成百上千条纤细的尾巴从下摆中闪电般蹿出,越变越长,瞬间笼罩住朱九身周数十丈的空间。
这成百上千条蛇尾,都覆盖着红绿色的鳞片,看起来完全一样,就像万千海藻在海水中摇曳。
下一刻,朱九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舍沙让他他脱了衣服。
只听“啪、啪”两声脆响过后,朱九的前胸和后背就像被铁鞭狠狠地抽了两下,犹如钢针刺骨般的疼痛顿时激出朱九一身的冷汗!
朱九颇为结实的核心弟子服饰,在这两鞭之下,竟然片片飞散,就像无数翩翩飞舞的黑蝴蝶,连同衬在里面的贴身衣物,也在震动中化作白色的飞絮。
下一刻,万千蛇尾鞭如潮水般地扑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朱九头皮一麻,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舍沙所谓的“吃点苦头”到底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