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魂力覆盖的区域越来越广,他的灵魂感受到的色彩也越来越丰富多彩。
他的身体之下,越来越多的莹白之光开始凝聚,在漆黑的灵魂之海中十分醒目。
小时候,他听爷爷常说:“书读万卷方为知,路行万里方为行。”
此刻的朱九却是“阅尽万魂方知心。”
他不知观察了多少的魂,不知体会了多少酸甜苦辣,在这些形形色色的魂中,他总能感受到三种情绪:
一种是积极向上的渴求,一种是彷徨苦闷的挣扎,还有一种是堕落沉沦的阴暗。
不管是哪一种魂,都或多或少的都由这三种情绪组成,没有例外,而且,大多数的魂都处在一种彷徨苦闷的挣扎之中,终其一生。
朱九想到了祭魂宗功法玉简上对魂的阐释:夫魂者,天地之精气,其分有三:一曰胎光,肇始之太和,属天二曰霜灵,乃阴气之异变,属五行三曰幽精,是为阴气之乱,属地。
显而易见,三种情绪对应着胎光,霜灵和幽精。
身处其中,往往不自知,跳脱其外,方能看的分明。
朱九的心,游荡在灵魂之海中,由一开始时的震撼感叹,逐渐变得宁静,宁静地跟随着一个个灵魂,体会着他们的苦乐悲欢。
在体会了千千万万的悲欢之后,朱九的心绪不再随着这些灵魂起伏,他的心逐渐变作一把尺子。
这把尺子没有感情,没有波动,只有一种量度,在机械地衡量着每一个魂,甚至于他自己的魂。
朱九的心中,这把尺子越来越清晰,分量也越来越重,他过往所有激烈的情绪,大喜和大悲,都在这冷冰冰的尺子上找到了刻度,变成了单纯的尺度,而没有了情绪的波动。
朱九的心智,向前跨出了一大步。
这一刻,他的眼神中没有了情绪二字,只剩下了冷冰冰的尺度,这尺度就是灵魂的三种成份,仿佛这尺度可以衡量天地之间的一切。
朱九有些恍然,这世间,多少人像木偶一样,被这三条线提着手脚,做着种种可笑的事,说着毫无意义的话语。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只是一个木偶,从来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活,只是单纯地为了活着而活着。
为什么活着?
朱九再次问了自己一遍这个看似没有答案的问题。
朱九自己没有给出答案。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红色铁片里那个神秘的黑影,从那个黑影身上,朱九感受到了超脱于他的感知的一种情绪,这种情绪,是对世间的悲悯。
他为什么要悲悯这个世间?
在他的魂海里,五行珠依然散发着夺目的光彩,五大魂盘在急速旋转中形成一个手镯一样的黑色圆环,两者之间的黑芒里依然充斥着黑洞般的小黑点,这些小黑点就像星空中的星点,倏忽生灭,但又无穷无尽。
在这些小黑点中,朱九感受到一种“灭”意,湮灭一切的灭,甚至包含“灭”本身。
他不知道舍沙、阿耆尼和伐龙为何如此看重这股力量,在这股力量中,他感受到了无情,绝对的无情,对天地之间一切的漠视。
朱九不知道为何自己的体内会同时包含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而且这两种情绪都超脱出灵魂所包含的三种尺度之外。
这让他逐渐冰冷的内心,有了新的渴望,这渴望属于他的自身,属于灵魂的尺度,可他要追寻的东西,已经无法用灵魂的尺度去衡量,他感觉很奇妙。
追寻尺度之外的东西,这让朱九感觉到了“意义”。
在无意义中寻找意义,或者才是活着的真正“意义”,既然没有“意义”,那就赋予他一个意义。
既然生命本身没有意义,那就赋予给生命一个意义。
朱九刚刚变得冷寂的心智,似乎重新注入一股活力。
活着,总是需要一个意义的,那个悲悯的身影,还有那个无情的存在,他们背后的隐秘,就像一个漆黑广阔的海洋,散发着神秘的诱惑,让朱九感觉到了心动,他知道,那定然是自己没有见识过的一个崭新世界。
朱九身体之下的洁白漩涡里,充斥着精纯的渴望之气,那,正是灵魂里最珍贵的组成“胎光”,这也是在灵魂刻度中占据比例最少的一部分。
按照祭魂宗的功法记载,弟子只能吸收霜灵之气,胎光是用来祭祀诸天的,弟子无法吸收。
可此刻,这洁白的漩涡中,逐渐升起数道乳白色的细线,盘旋着,缠绕着,向着朱九飞去。
此时的朱九依然处在灵魂的盛宴之中,处在对意义的追索之中,处在对神秘黑影和神秘的毁灭之力的感悟中。
因此,他对自己身下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朱九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越来越清明,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有了一种轻盈,就像自己的身体漂浮在天空之上一样,只是此刻漂浮在天空之上的还有他的灵魂。
乳白色的丝线缓缓没入他的额头,就像他的额头中发散出几条乳白色的触手,轻盈,灵动。
朱九的魂海里,伴随着这股胎光之力的融入,那一片虚空之影在沉寂了许多日子后,再次有了变化,如流水一般柔和的边缘开始缓缓蠕动,深不见底的虚空,源源不断地吸收着胎光之力。
随着朱九的吸收,他身体下魂海中的洁白漩涡也越来越大,漂浮而上的丝线也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犹如万千的丝绦。
舍沙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朱九的身侧,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没过多久,阿耆尼那高大火红的身影,伐龙一头水蓝色的长发,都出现在灵魂之海的上空。
舍沙的面容依然深埋,看不透,看不清。
阿耆尼和伐龙却难以掩饰眼中的兴奋和激动。
阿耆尼嘴唇翕动,四周依然安静无比,毫无声响,舍沙的耳边却传来阿耆尼沙哑兴奋的声音:“舍沙,我们果然没有看错,这孩子竟然真的可以吸收胎光之力,直接祭祀诸天!”
“这么多年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呼唤,我们终于看到了诸天的影子!”伐龙也感慨道。
“我们都清楚诸天的习性,他是不会这么容易认可一个灵魂的,现在还早,一切要等神墟之行过后才能确定。”舍沙传音道。
阿耆尼一笑,翕动道:“有,总比没有好,老夫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像这些日子这么开心!”
无声地交流持续了片刻,三个人的身影化作一片水波,消失不见。
朱九沉浸在这种状态中,时间对他来讲已经失去了意义。
一天,两天,三天。
虚空之影不休不止的吸收着胎光,水银色的流光里,显露出一个浩渺无尽的深渊。
深渊透过巴掌大的虚空之影,传出一股股越来越强的毁灭之意。
受到这股气息的影响,朱九身子下的灵魂之海渐渐开始躁动。
无数的灵魂幻化出恐惧和膜拜的神色,恭敬地退了开去,就像潮水一般。
但更多的胎光之力从无边无际的灵魂之海汇聚,然后涌入朱九的魂海,溪流已经变成奔涌的波涛。
朱九的眉目间,渐渐显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非凡气息。
这气息朱九感受的很清楚,初始时,他以为这气息是“空”之力,可细细体会之下,“空”不足以涵盖这股神秘的力量。
在这股毁灭之力出现的同时,朱九魂海上空的红色天空也显出异变,那里,出现了一道道浅浅的纹路。
随着纹路的出现,怜悯之意充斥着朱九的胸怀。
随着虚空之影的波动,毁灭之意已占据朱九的魂海。
朱九本身的思绪对这两股力量都无能为力,他只能体会,只能旁观,也只能接受。
他的表情时而怜悯欲泣,时而冰冷如魔。
在这两种情绪,两种力量的交替循环中,朱九的心灵在渐渐的蜕变,渐渐地升华,既像广袤的星空,又像无底的渊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