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与杨坚招待完法上和尚,独自回到自己的书房。
此时,暮色四合。天空一片寂静,像一张张牙舞爪的黑色巨网,密密麻麻的,压得很低,让人难以摸清南北东西。
杨广透过窗户,看着满地微凉的月光,想伸手去触摸一番,又觉会惊了那一地孤独,想想,收回了脑袋,抑制住了自己内心的强烈的冲动。
杨广心中尚存一丝余悸。“他娘的!老子今儿个差点英年早逝!岂有此理,老子还等着日后大展宏图,君临天下呢!”杨广一想到高守将那五个人突然行刺,气就不打一处来!
杨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忽有一本小册子坠落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他一愣,低头看时,却见那小册子正是临行前,李夫子赠送的那本小册子,随即俯下身子,轻轻地捡了起来,捏在手中。
杨广用手划过小册子封面的字迹,想起了那位学识渊博,但又不失严厉的好夫子,不由得惆怅起来:“也不知李夫子怎么样了?师母的病好了没有?唉!李夫子尽心尽力地照顾病重的师母,他们真是夫妻情深吶!看师母那状况,想要好起来,可能只有华佗在世,扁鹊重生才能办到了。嗯,不论结局如何,他们,或许,都是幸福的一对,不会留下什么遗憾。人之一生,能得一知心伴侣,相伴终生,那真是最好不过了。可是……可是我呢?”
杨广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免得徒增伤悲,遂翻看李夫子给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内容虽少,但字字珠玑,皆是治国理政之精华所在。杨广上次看了一眼,便觉得这小册子,并非一般读物可比,而且,这还是李夫子亲笔所写的呢。
月色透过窗户,洒在噼里啪啦地漂亮的红烛之上,洒在杨广俊秀而不乏硬朗的脸上,丝丝滑滑,如女人的手抚摸而过一般。
杨广很是享受这番独处的静谧。自从来到这古代,杨广越发地喜欢独处了。
就在杨广看得入神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春儿的声音:“二公子,李夫子来了。”
杨广似乎并未听到,或是沉侵在小册子的博大精深的理论中,眼睛一眨一眨地,并未有所理会。
“二公子,李夫子来了。老爷叫你快出去看看。”春儿见杨广充耳不闻,快步走进书房,扯了一下杨广的衣袖。
杨广猛地抬起头来,惊讶地说道:“谁?你说谁来了?”
“李夫子呀!”春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杨广一副失魂落魄地样子,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二公子,你怎么了?你快去吧!老爷、夫人和李夫子都在正厅等你呢。”
“啊!我这就去……”杨广和起小册子,飞奔出门,径直向总管府的正厅跑去。
“李叔,这么远,您怎么了来了。”说话的是杨坚。李夫子是杨坚的独孤伽罗与杨广的救命恩人,杨坚对他非常的尊敬,看见李夫子长途跋涉地来到定州,颇为关切。
“这不是想你们了嘛?自妻走后,我一人待在长安,百无聊赖之时,时常会想起你们,特别是英儿那孩子。妻有时,对他还念念不忘呢。”李夫子微微咳了一下嗽,平平淡淡地说道。
“这……”杨坚话未说完,却听到“啪”的一声,有东西落地,随即扭头一看,却见杨广楞楞地站在门口,他手里的小册子,不知怎么地掉到了地上。
“英儿……”李夫子见到杨广,颇为高兴,满脸微笑地看着杨广。
杨广看着眼前这个年过半百,头发雪白的老人,心底莫名的有一股酸溜溜地感觉,很不是个滋味。
杨广远远地凝视着李夫子,只觉眼前的李夫子,与月余前的李夫子又有了很大的不同。他一看之下,发觉李夫子的背又弯了许多,一双腿站在那里,似乎还有些轻微的难以让人察觉的颤抖。
杨广走了进去,乖乖地磕了一个响头,站起来,牵着李夫子的手,关切地问道:“夫子,方才你说师母她……她怎么了?”红烛的光覆盖上杨广的手背,杨广并未觉得如往常一般的温暖,而是令人颤抖的寒。
“英儿你别急。你师母是走了,但她走得很安详,走得很安心。英儿,你师母走时,还跟我念叨你呢。”李夫子拿起手巾,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杨广轻轻拍着李夫子的背,偷偷地瞄到李夫子故意守着的手巾上,有一点猩红的血迹。“李夫子咳出血来了!这……这……”
杨广对着李夫子,已然如家人一般,见李夫子如此痛苦,不由得心中一痛,说道:“师母走时,可有留下什么话?”
“嗯……”李夫子抚摸着杨广的头,缓缓说道:“英儿,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来。”
李夫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香囊递给杨广,说道:“英儿,这香囊是你师母临走前绣给你的,她说,希望你戴着这香囊,消灾免难,无痛无病。”
“师母……”杨广拿起香囊在鼻子边一嗅,一股奇特地香味扑鼻而来。他握紧了香囊,说道:“师母,对我这般好,我却没能送她一程。我……”杨广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本是现代人,与这些古代人没什么关系,但,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就是这里的人。他愣了一会儿,颇为悲戚地说道:“李夫子,师母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走了半个月了。”李夫子说得平淡,但昏花的眼中,却噙着悲伤的泪水。
杨坚走过来,抓着李夫子的胳膊,说道:“李叔,还请你节哀顺变。等我们回京后,我杨府上下,必定好好祭拜李婶。”
“唉。祭拜,就不必了。我妻喜欢安静。她走时,脸上是带着微笑的,这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我们,就不用去打扰她清净了。”
独孤伽罗一直没有说话,这时,一听,忍不住说道:“或许,她现在过得也挺好。她受够了人世间的痛苦,现在得以解脱,对我们来说难免悲戚,但,对于她,却未必不是好事。唉,李叔,就听你的,咱们不去打扰她了,让她在另一头,过得好一些。”
“嗯……伽罗,果真与一般女子不同。”李夫子一改方才的失魂落魄的样子,露出了一丝丝微笑,说道:“英儿,一月不见,学习可有进步?”
杨坚笑道:“李叔,你先别理他了,你长途跋涉而来,且好好休息吧,其他的,等你休息好了再说吧。”
“是啊,李夫子,我带你去休息吧。”杨广附和道。
李夫子苦笑一声,看了一眼杨广,换换说道:“也好。”
杨广牵着李夫子地手臂,说道:“李夫子,我今晚跟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