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路远,落日黄昏。
晚霞红光中的古道奔来一骑。马上的人,却是倒骑马,只露出一道清俊的背影。
古道边伸出来的破旧酒招子下,四个人围桌而坐。四人的肩上皆缚着一个硕大的包袱。每个人的右手侧,则立着一柄寒光霍霍的钢刀。
四人听到古道上骏马的嘶鸣,睁着迷离醉眼看去,不由得同时说道:“好快的马!好怪的人!”
“他是谁?”
“他从哪里来?”
“他要到哪里去?”
“他要干什么?”
四人的心在猜测,手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肩上的包袱。
转眼间,酒家旁的风尘骤起,远方古道上的那匹快马停在了店前。马上的人扭过清俊年轻的脸,看着酒招子,轻轻念道:“杏花微雨。”微微点头,下马,进店,入座,其动作一气呵成,云淡风轻。
店内走出一名老妪。老妪的背快要驼到了地上。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那清俊少年终于见到老妪走到自己的身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就是店家?”
“我是老板娘。我家老头子出远门了,还没有回来。年轻人,你要来点什么?”老妪用一张薄如轻烟的手帕,轻轻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勉强地踮起颤巍巍的脚尖,张望远方的古道。
少年礼貌性一笑,说道:“一壶杏花酒,一碟炒花生。”
“好……咳咳咳……”老妪捏着手帕,又轻轻地往店内走去。
良久,一旁的四名男子瞪着少年,齐声道:“小子,你干么一直看着我们?”他们神情颇为紧张。
“那你们干么一直看着我?我脸上又没长花!”少年依旧保持礼貌性地微笑,没有为尚未到来的酒食烦恼。
“我们为何要看你?你脸上又没挂着金子!”那四人依旧说得异口同声,仿佛四人乃是一体。
“既然没有看我,你们又怎会知道我看你们?”
“哼哼!少废话!小子,你是谁?”
“哈哈!你们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们便是江湖上臭名昭着的四不像。”少年嘴角轻扬,一袭雪白轻衫泛起红光。
那四人一愣,说道:“四不像?哈哈……有趣!有趣!你来说说,何为四不像?”
少年抿抿嘴,笑道:“所谓四不像,那便是不像人,不像人,不像人和不像人。”
四人怒气顿生,恶狠狠地道:“这明明就是一不像,哪里有四不像?小子,你在耍我们!”
少年面不改色,道:“此言差矣。你们兄弟四人,个个不像人,当然是四不像了,又怎么会是一不像?”
四人怒问:“你是谁?”
“孟晚舟。”
“四不像”握住了刀柄,满是惊慌地说道:“你就是孟晚舟?神剑门少主孟晚舟?”
“如假包换。我就是孟晚舟。”孟晚舟微微一笑,倒了一杯酒终于拿到的杏花酒,轻轻地送到了唇边,品了一口。
那四人脸色煞白。老妪却站在一旁喃喃自语:“他说今日黄昏便会回来的。他还叫我千万要在家等他的……”她的眼睛却盯着四不像肩上的包袱上绣得娟秀的“杏”字出神。
那四人脸色一变,下意识提起钢刀,骂道:“老东西,你看什么!”
“我不该逼他去打劫的。我害了他……”老妪的脸皱得厉害,随着身体的颤抖,看起来有些扭曲,他没有理会四不像。
孟晚舟放下酒杯,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宣纸,打开。宣纸上写着:杏花,永别了!
字体猩红杂乱,却是人用鲜血写下的。这张纸,是孟晚舟在十里外古道上的一个死人手上拿来的。他看了一眼,却又折叠好,放回了怀中。
“你们竟然杀了他!不过,你们也是要死的,我已经给你们服下了十步断肠散!”老妪的声音竟突然变得凄厉狰狞。
“四不像”一惊,齐声叫道:“杀了她,夺解药!”四人同时飞身而起,挺刀砍到了老妪的身上。
前面两刀,结结实实是砍到了肉。老妪前胸衣襟破开,鲜血如泉涌。砍向后背的两刀却似砍到了石头,无功而返。
孟晚舟拔下腰间软剑。只一剑,“四不像”同时倒地,闷哼一声,死了。四个包袱散开来,从里面滚出无数锭金子。
老妪惨笑一声,瘫倒在地,望向孟晚舟,说道:“其实,我根本没有下毒。”
孟晚舟又掏出了那张宣纸,摊开,摆在老妪的眼前,说道:“我知道。”
老妪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宣纸,再也没有生息。
孟晚舟向老妪颈前破裂的衣襟看去,只见一串明晃晃的夜明珠挂在她雪白的脖颈上。他伸手摸去,只觉那串夜明珠触手冰凉。他随即缩手,想要扶起老妪。谁知触手坚硬,立了起来的老妪的背上衣襟应声而裂,从中滚出了一锭锭夹杂着银票的金子。
孟晚舟长叹一声,呢喃说道:“谁能想到名震江湖的南北大盗却是一对中年夫妻?呵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真所言非虚。”他仰头看了一眼寂寞长天,摇了摇头,一把火把眼前诸物付之一炬,随即上马,奔向黄昏中的古道,留下身后一片殷红。
古道的另一头,一个老头悄立良久,凝视着那片火光,呢喃道:“是该结束了……”随即伸手撕下自己丑陋衰老的脸皮,转身隐入苍茫古道。
齐王府。
“你家主人现在何处?”一人站在齐王府的正厅,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神色颇有些慌张的仆人。他的身旁另有三人。他正是当今天子宇文赟。他的身旁三人,一人乃博安侯杨勇,还有一人自然是雁门郡公杨广,至于第三人,也是小皇帝丛宫里带出来的御用太医。
那仆人只是齐王府的一个打杂的小斯,何曾得见过龙颜?但现在这条龙却真真实实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岂能不激动?只见他双手伏地,略有些战战兢兢地说道“回皇上,我家老爷已经有些日子不住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