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的洛阳还是一样的冷,不过洛阳百姓今日都不顾严寒上了街,他们都在等着那个长安街尽头的大门何时打开,总之等的手脚冰冷便跺一跺脚,大家都是能忍得住的。
这是寒冬,寒冬便是没了秋色的那种深沉,反是到处充满了一种青白的亮色,让人感到刺眼无比。
清早的洛阳城是没有什么美景的,本就是没有什么树木栽种在城中,也主要是因为天子不习惯那些东西,一切草木都在远离皇城的地方堆积着,这就造成了半城的高楼并起,半城的郁郁葱葱,待到夏秋之际,是极为好看的景。
只不过此时,半城的葱郁都变成了秃秃的枝丫,像是将士们冰冷的矛与戟,为这寒冬又添了不知多少肃杀。
今日是个大日子,也怪不得那么多人走上街头,人们都是为了看一看那位大人物一眼,虽然很多都在茫然之中,但是他们还是等下去了。
这是普通人如此,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还有更多地人在等着那位。
国葬,天子亲自护棺,撇去了一切帝皇家的姿色,成了一个普通的学生一样的人物,在队伍的最前方领行。
礼部的官员不知道劝了多少次,尚书大人更是气愤的一跺脚便离去。
不过大家也都是看着礼部吃瘪,心中暗自无奈,礼部真的算是最为苦的六部之一了。
因为天子几乎从来不尊礼法,想来便是顺着自己的性子,得亏他是天子……不然……大家也没有多敢继续想。
百姓看见了走在最前方那个肃穆的男人,似乎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不只是谁说了一声“那是天子吧……”结果被淹没在人声之中。
“我小时候可是见过天子的,你不用唬我。”
“就是,天子怎么可能穿这样的衣服。”
人们的声音就这样嘀咕着,天子一切都听在耳中,却没有任何表态,只是他的脚步依旧平稳,长行的队伍,没有发出那些礼制之中的各种声音,一切都在白衣披麻之中前行。
然而路的尽头似乎多了一些阻碍,距离太远也是看不清。
但是当队伍越来越靠近,那些黑影终是显出了自己的身形。
黑压压的人群是因为头发的颜色,一望无际的是无数穿着襦袍的各色儒生。
他们似乎早早地等在此地,等到棺行至跟前,前方有一个年轻的男子向前一步,先行跪下,因为他知道面前此人究竟是谁。
“吾皇……万岁。”他向着面前这人毕恭毕敬的跪了下去,只不过还未等天子对他说免礼之时,他就已经起身,身后的无数儒生也是向着他一样做了。
“颍川,许志春,特此前来恭送儒圣。”他大声的宣扬道,似乎声音就是越过了天子,直达了身后的棺木。
“南阳,孙成斛,恭送儒圣。”又是一人大声喊道,他的面色沧桑,身上襦袍破旧,似乎气色十分不好,但是这句喊话确是中气十足,声音震天响。
然后又一个喊了出来,“会稽,陈望,恭送儒圣。”
这样的声音突然此起彼伏,就在他们的带领下,每个人都开始喊了起来。
最后等待最后一个人喊完已经是极长一段时间过去,身后的披麻戴孝的侍卫长也是多次上前询问,结果都被天子挥手支开了。
天子在众人开始说起,便主动的让出了位置,所有人看在眼里,皆是眼中喊着激动,“有此主公,又有此圣师,皆是书生之命,书生之幸。”这是后来某位书生离去前,在人群之中,对着所有人说道的。
这句话也被原封不动的保留在了史书之中,成为了刘钊在位时一件极其代表的事情。
人们皆称刘钊为大汉中兴之主,最后刘钊也是被称为汉光武帝,这段历史后来被称作光武中兴,因为这确实是一个极其出彩的时代。
当所有人说完之后,足足有千人的儒圣队伍齐齐行了儒生面见门师的必行之礼,伴随着那声让人心中悲怆不已的“恭送儒圣!”。
天子领葬,儒生千里随行,楚鹿潭算的上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如此阵仗的儒家中人,当然他也是唯一一位能够让整座大汉为之恫哭的丞相大人。
在所有人都离去时,有一个人留了下来,他走进了一家酒楼,不要饭菜,只有酒瓮。
随着一杯一杯,一碗一碗的毫饮,这个黑脸的汉子醉的不省人事,醉的倒在了桌底。
店家怎么拉他都不起,倒是想一个赖皮的耍酒疯之人。
“我爹是天人高手!谁敢动我,我爹一定下来打的他屁滚尿流。”
说罢又是夺来小二的手中的酒坛子,直接一坛灌下,摔了一个人仰马翻。
坛子摔在了他的身上,碎成了不知多少碎片,甚至扎破了他的脸面。
直到他被人丢在了角落,便再也没有人去管他,他是真的睡着了。
“多少人谈论着今日的宏大场面,说是老丞相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了,天子送葬,那真的是祖坟冒了青烟。”
“狗屁不通!天子他算个屁!”小二一阵惊呼,赶紧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破抹布。
他干呕一声,则是把抹布摔在了一边,“我爹是儒圣,儒圣听说过没有,孔老头都没有他地位高,你们这群冷眼旁观的坏人,对,你们都是坏的,从外到里,到心里,都是黑的。”
总之酒楼来了一个疯子,却还没有办法治他,因为那黑脸的汉子此时一身的酒气,站起身来还是一个十分魁梧的男人。
满脸的鲜血滴答,让所有人不敢乱动,他红着眼睛环视周围。
每个客人都在注视着这个撒酒疯的黑脸男人,都在劝他走人吧,酒楼老板在柜子后面喊道:“好汉,我们都知道你爹厉害了,这坛子酒,酒送给你了,你回家喝怎么样。”
所有人都是一副旁观的模样,酒楼自己承认倒霉,算是白赔点酒钱,赶紧请他走才是上策。
“我缺钱吗?你们觉得我是缺钱的人吗?”他说着直接一抖衣服,几颗金粒子则是从袖间滚落。
他摆了摆手,临走还骂了一句:“都是吃里扒外的家伙,都不是好东西,他妈的。”
“我……我去找我爹说说,让他好好看看他保护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转身便是走出了门槛,醉醺醺的,晃晃悠悠,没了踪影,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便是又继续做起自己的事情,谁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小二拾起金粒子,则是喜笑颜开,大家都当无事发生过,欢快的气氛充满了酒楼。
汉子出了街,大家都忙了起来,先前送葬的队伍已经走出了城外,不知所踪,但是百姓也是管不上这些事情,谁让他们只是普通人呢?
只不过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爹不知道去了哪,拎着酒坛子,沿着街道行着,边走便喊些什么。
雪落了,落得突兀,但是又是到了该落雪的时节了,所以落得十分自然,没人在意这个耍酒疯的满脸是血的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