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罗暴雨盒算得上是当世顶尖的机括暗器,系天下三智之一的唐怀智亲手打造,每次发动时,上千枚牛毛细针分三波射出,连续不断,铺天盖地。最可怕的是飞针并不只冲一个方向,而是四散打出,覆盖了使用者正前方的整个平面。
就在唐西瑶冷不丁使用这恐怖暗器的一刻,随董龙一道来的众人不管所处位置远近内外,十有八九都在观望厅内情势,谁也没想过躲藏起来,因此侥幸者寥寥无几,在这般遮天蔽日的打击下,在场之人几乎全军覆没。加之细针都被唐西瑶用火麻散浸过,中者痛苦不堪,惨叫连连。
董龙此人疑心重,倒是见机的快,刚觉唐西瑶动作有异,想都没想,便伸手将一旁的林云仙扯到了身前,恰恰替他挡住了大部分飞针。林云仙那料到此一着,顿时被打的如刺猬一般,小针虽细,但数量又多又狠,当场就毙了命。可董龙毕竟也被射中了几处,痛倒在地上直打滚。
趁着场中大乱,唐西瑶朝目瞪口呆的铁如山师徒喊道:“还等什么,快逃呀。”
三人这才回过神来,姚静虎搀着师父,四人朝铁菲菲的住所跑去,本来挡在这个方向的赵信侯此刻亦是捂着脸倒在地上。天罗针分三波打出,唐西瑶以四人所在为中心,转动手臂,因此近距离之下,不论是前后左右的人,皆难幸免。
逃命心切,即刻间几人已到了铁菲菲房内,铁如山已不需人提醒,强撑着伤势打开了床下的暗道,铁菲菲见自己床下竟另有玄机,与姚静虎都是意外不已,此时却也没空多啰嗦。
等到四人进了里面,入口合起,铁如山才回头问道:“此处是为了以防万一的逃生之所,老当家临终前才告知于我,连菲儿和静虎我都不曾提起,敢问唐姑娘是如何得知。”
到这时候,唐西瑶也无需隐瞒,回道:“我自打记事起就见惯了各种此类的机关设计,大当家这个算不得高明的玩意儿,一望便知。”
铁如山先是愕然微顿,忽想通了什么,点头道:“老朽真是眼拙了,原来姑娘是唐门中人。我早该想到适才那绝顶的暗器又岂是常人可以拥有的。”
旁边二人也是颇为惊讶,铁菲菲道:“听闻唐门暗器机关厉害,想不到还有妹妹这样的医道好手。”
女儿这句话让铁如山片刻间又想到一人,讪笑道:“原来是倾城圣手大驾光临,当真失敬了。”唐西瑶年纪虽小,但近几年药王高足的名声却真是远播海内了。
姚静虎悻悻道:“我先前还道你是鹏乡村的村民。”唐西瑶解释道:“当日事出有因,虽瞒了姚大哥,我们却并无恶意,还请见谅。”铁菲菲对着姚静虎嗔道:“若不是唐妹妹到了八角寨,我的病怎能治好,感激人家尚且不够,你还多说什么?”姚静虎不敢再言语。
唐西瑶催道:“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董龙带的人马绝不止厅中那几十个,待他们一会儿稳住阵脚,定会追来的,还是赶紧离开为上。”几人点头称是,连忙顺着地道一路奔逃,初时只觉地势渐低,过了一阵后又转为平坦,唐西瑶心知已下了山。等到几人从一处隐秘草洞钻出时,竟已身在了映秀湖畔。
铁如山指引几人到了湖边一处小码头,本想着此处有一帆自己常年准备的小船,谁知到了地方不由都傻了眼,水面上空空荡荡,哪儿还有小船的影子。
这下几人都没了主张,不知该朝何处逃。此时忽闻一阵丝竹乐声从江面传来,定睛细望,竟是一艘宽大游舸徐徐漂来,远远看去,船舱中灯火熠熠,显是里面有人听曲唱戏。
姚静虎想都没想,吐声大喊道:“船家,快到这边来。”他和铁如山不同,虽伤痕累累,受的却全是外伤,中气未损,一张口声音颇嘹亮。铁如山想要阻止已来不及,只道:“你也忒莽撞了,怎知那船上虚实,轻易便暴露了自己。”姚静虎不敢回嘴,但大不以为然,只觉师父过于小心。
此时船上人也发现了他们,缓缓划了过来。等到了岸边,一人自舱内走出,立于船头道:“什么人大半夜的在这儿瞎嚷嚷,扰人雅兴。”
唐西瑶忙道:“请船家行个方便,容我们上船躲避几刻,要花银子也可以。”
那人见几人情状狼狈,皱眉道:“那可不行,船上地方有限,况且里面的人正在品酒听曲儿,你们上来岂不坏了兴致。”
姚静虎怒道:“我们被仇家追杀,命在旦夕,你这人不仗义援手也就罢了,怎的还在乎有没有喝酒的兴致,口中吐的还是人话吗?”
那人双眉一竖,正要反唇相讥,身后船舱中又出来一人,问道:“守良,发生了何事,怎的这般吵嚷。”
那守良还没回话,铁如山已认出此人,道:“朱大侠,你怎的在这里?”
朱大侠忽见到铁如山,面有尴尬,强自笑了笑,道:“原来是你呀。”这人正是浩气盟驻扎巴陵的统领朱无垢,铁如山这回敢于对抗十二连环坞,所依仗的正是此人。他受铁如山相邀,本应在今日带着人马聚会八角寨,却始终没有现身。
朱无垢看清铁如山等人状况不善,问道:“你们怎么这个样子?”
铁如山摇头道:“只怪我有眼无珠,认错了人,今日被董龙攻了个措手不及,那也不用提了。”
铁菲菲道:“爹爹,即是认识的,那就好办了,咱们快上船躲一躲吧,只怕董龙那厮快追上来了。”铁如山并未回答,而是看向朱无垢。
那个刚才首先出来的人名叫杨守良,他凑到朱无垢耳边低声道:“统领,那金如意是两湘有名的花魁,派头很大,是我们请了多少次才请到的,若是见到生人上船,免不了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岂不太扫兴,往后可就再难请动她了。”他虽说话声小,可这静夜之中,船下四人任听得清清楚楚。
朱无垢面有难色,回头瞧了瞧,道:“铁兄,非是我不愿帮忙,今夜这船上实在不方便,你看是不是。。。。”显然不愿几人登船。
朱无垢今日没去赴约,铁如山还道他定有要紧的事务,谁知却是在这里和歌伎喝花酒,暗怪自己真是所托非人。要知道行走江湖最看重的就是信义二字,若是与人相约而不至,除非身死,就算有再充分的托辞,也会叫人瞧不起,更何况是眼下这种情况。无奈铁如山自知形势,强求不得,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有赶紧另择它路。
姚静虎对整件事的原委一清二楚,怒道:“咱们武林中人最讲承诺,我八角寨敢于对抗白帝城,皆因你姓朱的当初信誓旦旦,说什么浩气盟绝不与恶势力罢休,自当支持我们到底。今日之会却连浩气盟的影子都没见到,我们现在家破人亡,流落至此,全是拜你朱无垢所赐,难道浩气盟的英雄就是这般行事吗?”他义愤难平,也顾不上许多了,一痛咆哮,若非有伤在身,只恨不得冲上去动手括他两个大耳巴子。
朱无垢脸一板,冷冷道:“这么说,阁下今日窝里斗失败了,反倒是怪在我浩气盟头上了?”旁边的杨守良也附和道:“全是蛇鼠一窝,能有什么好东西。”
姚静虎火冲顶门,骂道:“你有胆再说一遍。”
杨守良正待再骂,朱无垢阻住他,转回又道:“本统领当初只答应帮你对付宫傲,可没空管你八角寨内讧,你可怪不着我,你们走吧。”
铁如山也是心头来气,道:“阁下即说与我共抗连环坞,今日怎的却不来共商此事。”
朱无垢自知这点上理亏,强辞道:“有什么必要商讨,倘若宫傲真打过来了,我自不会坐视不管。”
铁如山气极反笑,道:“好,好,老夫就谢过浩气盟英雄了。”朱无垢听他语带讥讽,脸色更沉。
唐西瑶这时也明白过来,清声道:“先不说尊驾失信于人在先,事情既已发生,那也无可奈何。可现在你明知我们有难,却推三阻四的不肯相救,阁下空有浩气之名,所作所为日后传到旁人耳中却不免让人齿冷。”说完对姚静虎道:“扶着你师父,咱们快走吧,不必在这儿耽误时候。”
姚静虎点头,和铁菲菲又搀扶铁如山,转身要走。杨守良突然招呼一声,游舸中又出来几人,飞身上了岸,将四人团团围住。铁如山见势不对,转身道:“你们要做什么,朱大侠难道又改变主意了?”
朱无垢也面带疑惑,杨守良却道:“统领,你没听刚才那女孩说的话吗?今夜之事要是被上面听到了,只怕会有麻烦。”
朱无垢也明白过来,皱眉道:“那只好让他们上船了。”杨守良道:“统领,万万不可,事情已到了这步田地,就算同意他们上来,也已来不及了,为防事情外露,只好一不做二不休。”说着做了个砍杀的手势。
朱无垢犹豫道:“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了,况且对浩气盟的名声实在有碍呀。”杨守良白眼一翻,道:“咱们都守口如瓶,谁会知道,况且就算日后当真传出去了,那也是浩气盟除掉了八角寨山贼,咱们再稍稍做些舆论宣传,您说人们会信谁的?”
朱无垢目光闪烁,咳嗽了一声,道:“看来为了大局着想,也只好如此了。”
铁如山几人也听得清楚,怎料到这两人会心毒到这个地步,都是大惊失色。铁如山和姚静虎伤重,铁菲菲全不会武,唐西瑶的暗器也已打完,几人已是束手待宰,莫不能抗。
杨守良一点头,包围的几人都抽出兵器,千钧一发之际,就听马蹄声响起,唐西瑶心里一喜,暗忖定是叶随云到了,他总是会最后关头出现的。谁知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又如跌下了无底深渊,来的竟是董龙,身后跟着几十号人。
朱无垢几人也吓呆了,自己这边只有八个人,若是打起来肯定完蛋,都一动不敢动。董龙被人搀扶下马,看来似行动不便。刚才大厅之上,虽有林云仙遮挡,他依然中了三针,疼痒不止,惊慌过后,这才想起决不能让铁如山跑了,否则后患无穷,自己这老大永远也做不安稳。因此强撑着,招呼一直守在外围的手下又漫山遍野搜了过来。
董龙看明白后,恶狠狠却断断续续道:“你们。。。你们。。他奶奶的倒是杀呀。”他这话乃是真心,但朱无垢等却以为是反话,迟迟不敢动手。
董龙但觉中针处又疼起来,心烦意乱,他虽不认识眼前这些对付铁如山的是什么人,但也不愿再浪费时间,既然这几个窝囊废不敢下手,那就自己来,喝道:“铁老儿是我的了,你们。。你们都滚吧。”他现在只求尽快干掉铁如山,加上身体难熬,实在不愿节外生枝,多找麻烦。
朱无垢等如获大赦,却还要摆摆架子,道:“阁下即如此要求,那我等就不便插手了,请把。”说完一招手,几人慌忙都上了船,划桨匆匆驶走了。
董龙虽身上钻心的麻痒疼痛,但大敌将灭,仍是强撑着笑了几声,吩咐左右道:“铁菲菲和那个使暗器的丫头都留下。”几个卒子答应了,便要上前动手。
铁如山长叹一声,闭目待死。忽听惨叫声此起彼伏,董龙的手下接连倒地,一个灰色人影在其中穿梭起伏,动作极快。顷刻间,二三十人未及还手,便都已毙命当场,全都是咽喉,顶门,心窝等处中招,鲜血淋漓。
待到那人停下攻势,码头边只剩下了铁如山四人外加董龙还站在原地。这手法残酷的杀人者,扶着额头,缓缓走近,沉声道:“三日之约未到,怎的就想逃走了。”唐西瑶心头一震,见来者竟是莫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