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过了合川县城又走了二十多里地,眼看天要黑了红娘子才说此去丰都还有差不多两天路程。听她这么一说,把玉须子气得是吹胡子瞪眼:“那你不早说,不然刚才就在城里住下了嘛,再不然去净水寺让师父挂个单也好啊!你各人看看,现在天都要黑了你才说路还远,在这野坝坝头我们哪找地方歇脚去!”
“我以为你们晓得路的嘛,你们在城里不说歇脚,我还以为你们晓得路,只是想多赶几步路!”红娘子可不怕老道,马上奋力还击。
“我晓得!”玉须子不想还被她倒抢白一句,心里那个气啊。“你是重庆人还是我是重庆人,我又没到过合川去过丰都,我咋个会晓得!”
“那你几十岁是白活了的?长起个嘴不晓得问?再说重庆那么大,我就该啥都晓得吗?我又不是神仙!”
“你……”老道气的嘴都歪了,偏偏又找不到话反驳她。只得气呼呼的说:“反正你是带路的,现在你就负责给我找个落脚的地方。找不到地方我们就走一晚上夜路,看你得行还是我得行!”
“死和尚,你敢不敢说句话!”一听老道说要走整晚夜路,红娘子心里有些虚了。可她又不愿意对老道服软,只好把话头转向了和尚。
和尚带着两个闷闷不乐的徒弟走在前面,就撂下一句话:“和尚我随缘,有地就落脚,没地就走通宵。”
红娘子看和尚也不帮自己说句话,气呼呼的重新冲到前面带起了路。
“跟我走,再往前走三里的样子就有地方歇脚,不过你们去了不要地方嫌破,我晓得的是那里现在基本上就啥人去过!”临冲过和尚身边还不忘冲他恨了一眼:“死和尚你也不帮我说话,简直没有良心!”
对此,和尚只当没听到。
一行人赶到红娘子所说的歇脚地方,就看到一个座落在荒郊野外的破旧小客栈。造化师兄弟两心里又犯起了嘀咕,上次在自贡客栈的事两人记忆犹新。如今离得鬼城近了,对这种荒郊野店更是疑神疑鬼。
罗修一把拉过造化:“师兄,你说这个店不会又是鬼店吧!”
哪知话音刚落就觉得耳朵一痛,已经被红娘子一把拧住。“啥子鬼店,你乱说啥!”听到罗修的话红娘子不乐意了,睁大一双杏眼瞪着他:“我是在把你们往鬼店带吗?这是官店晓不晓得,以前那些上京赶考的书生、秀才都是住这。要换以前被人听到你说这话,马上就要把你抓起来打板子!”
“哎呀呀……疼疼,疼!”罗修好不容易才从红娘子手中挣脱出来,摸着被她拧的火辣辣的耳朵:“说就说嘛,咋个那么爱动手!”
如今皇帝都没了,那还有什么赶考的书生秀才。破败的小客栈里除了一个年近六旬的老汉坐在柜台里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旱烟,此外就只有一个年轻人坐在里面吃饭。
那年轻人二十七、八岁模样。浓黑的头发三七而分,因为抹了发油,在油灯下根根发亮。身穿一套灰黑色八字闭领中正衫,那身中正衫在他身上看似紧绷,可随着他举手投足间却张弛有度,显然是裁剪极为得体出自大家之手。脚上穿着一双千层白底黑步鞋,但无论鞋面鞋底均不见一点灰尘污渍。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腿上一道金丝烙纹使之看出去显得稳重而又高雅。用玉须子看到他第一眼的话说就是:“这小伙子讲究!”
也许是这小客栈冷清太久了关系,看到门外突然呼啦啦走来一群人,正抽烟的老汉激动嗷一嗓子就冲出柜台,迎了上去。走在最前面玉须子才踏进客栈大门,就跟这老汉撞了个满怀。
“哎哟!你疯扯扯的干啥子哦!”那老汉比老道矮了半个头,刚好头顶一下顶在了他上嘴唇,嘴唇再磕到牙齿当场擦破了皮。捂着嘴皮的玉须子正想发火,看清那人是一个干瘦老头,又只好把火压了下来:“你个老汉家慢慢得嘛!”
那老汉也晓得是自己激动过头了,不敢多说,一路陪着小心把几人引到屋里坐下。
老汉虽然招呼起客人来看着热情,可是因为太久没有同时招呼几个客人的缘故显得很是慌乱。端茶倒水时,不时把桌上杯盘碰得东倒西歪,汤汤水水洒的到处都是。惹得红娘子不时失声叫喊,当真是不得安宁。
可隔壁桌那个年轻人对这边的动静却不为所动,仿佛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一样,仍自坐在那悠闲而沉稳的一粒粒夹着自己面前的花生米,再不时喝上一口茶水。
要说这客栈也真够破败,不光是没酒,就连一点荤食也没有。无奈何的几人只能要了一碟花生、一盘炒辣椒、一盘腐干和一碗甜辣酱,再让老汉煮些苞谷糊糊来吃。
等老汉去煮苞谷糊糊之时,一直留意旁边年轻人许久的玉须子正想起身,却被和尚一把按住,低声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没找我们麻烦,我们也就不要过问。”
“要得嘛!”既然和尚这么说了,而且老道也没看出那年轻人对自己一行有什么威胁,也就不再说话。
“吃个饭你两个也垮起个脸干啥,快吃哦,吃了一会好写文章!”看到造化跟罗修两食不下咽的样子,红娘子就乐得不得了。故意把一碗拌了甜辣酱的苞谷糊糊喝的呼噜噜香,还不时对着两人砸吧下嘴。然后又是顿挖苦:“来嘛,这下晓得脑壳疼了!哪个喊你两个念书不去,非要爬书!”
对红娘子的挖苦,师兄弟两只当没听见,也没心情跟她计较。眼看桌上饭菜就要吃完,造化知道这是最后向师父求请的机会了。等师父吃过饭一回屋里入定,那可真的只有老老实实去写文章了。当下耷拉着个头,对着和尚痛心疾首的悔悟道:“师父,徒弟知道错了,求求你高抬贵手,只要不用写字罚我们干啥都行啊!”
和尚这边还没说话,就听隔壁桌年轻人嗤笑道:“当师父的没本事,教出来的徒弟也是废物。写篇文章这种信手拈来的小事都要卑躬屈的求放过,当真是可笑,可笑之极……”
年轻人这句话一出口,犹如睛天起个霹雳,又如平静湖面被投入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和尚一桌人顿时变了脸色。
“你个杂皮,你说啥!”罗修最先沉不住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别看红娘子刚才一直取笑罗修两个,可那只是自家人的玩笑,听到一个外人讥讽也火了,冲着那年轻人也骂了起来:“你个龟儿子,嘴长的很是不是,我们这说话关你屁事……”
造化倒是没说话,可这小子却最阴险。悄悄取过一根筷子拿到桌下,心想只要那年轻人受不了骂敢动一下手,他就一筷子给他戳尾巴骨里面去。
玉须子示意红娘子与罗修先不要嚷嚷,走到年轻人跟前一脸平和的问他:“不晓得这位兄弟是哪里人,我们好像并不认得吧?刚才我们那桌是有些吵闹,如果是因为这个让你不舒服,说一声就好。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自然晓得保持安静。但你平白无故的出言讽刺,只怕是有些不妥当。我看你样子应该也是个读书人,为啥这么大火气?”
那年轻人依旧一粒一粒的夹起花生米放进嘴里,好像那是人间最美味的食物一样让他停不下来。接连吃了好几粒才放下筷子,头也不回的问玉须子:“道长你是兴师问罪来了?”
老道呵呵一笑:“问罪不敢,兄弟只是一句话的事又那能说罪呢?贫道不过是跟你讲理罢了!”
“讲理!?”年轻人冷笑一声:“你们既要讲理,那我就跟你们讲讲理。我就想知道打死十八子这个理怎么讲?打残十八佛的理又怎么讲?要是讲不出个理来……”年轻人伸手抓起放在腿边的包裹,啪一下放到桌上:“那我就只好用我这把铁剑跟你们讲理!”
“你是啥子人!”听到这和尚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看着年轻人质问道。
年轻人也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和尚,淡淡说道:“我?洞天福地无双洞主门下大弟子,十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