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她从天堂坠落平地,又从平地坠入地狱,作别琼林花圃、灯红酒绿,投身于纺纱织布、缝洗浆补,再没有万千宠爱粉黛失色,有的只是悲哀酸楚恐、寂寞空虚冷。
无数个夜晚,她辗转反侧,孤枕难眠无数个夜晚,她撒落一地地黄豆,再一粒粒捡起来一个我与一个我对话,一个说:“我想大信哥哥了,我要去找他!”一个说:“你已零落成泥碾作尘,怎好再找人家?怎配再找人家?”一个说:“我熬不下去了,我要偷偷回王家,然后再”一个说:“你不怕遭人唾弃?不怕王家遭人唾弃?两个娃儿怎么办?呜呜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垂死挣扎,她最终被自己打败了,放弃了,不如留下美好的记忆,知道他活着,知道他在那里,就好现实摆在眼前,本无没再追问,他的小玉躲过了战祸,他的小玉还活着,就这些,足以令他欣喜若狂了。
欣喜之外是心疼,他的小玉,五十多年来,该遭受多少屈辱多少磨难!
欣喜与心疼交织着,枯木的心里两股水流激荡着,体内的气息不觉强悍起来,冲击,冲击,冲击!
犹似听到咣咚声响,顽固多日的穴道之门开了!身体无比轻松,精神无比愉悦,他揽着她的肩,动情道:“小玉,你受苦了!跟我走吧,余生我来陪伴你,补偿你。”老太太却摇头叹气:“不了大信哥哥,我已经这样了,不能再让你犯戒,佛经上说,僧尼犯戒,死后要堕入十八层地狱。”本无好想抽自个大嘴巴,多年没剃度,末了末了,出寺前弄个大光头、鲜戒疤!
心一横道:“管他什么戒律!我佛说,活在当下!古稀之年时日不多,我们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把?就算死后下油锅,受那雷轰电击之苦,也值了!”老太太仍犹豫,耐不住本无披肝沥胆、剖心掏肺死缠烂打,最终答应下来,连夜赴终南山灵应峰隐居修炼,过那神仙般快乐逍遥的日子华清界参加完婚宴携妻子儿女返家,推开门喊娘亲,娘亲没应,正房没有厢房没有,却发现一纸信笺,上写:“吾儿:你俩成家立业已久,娘无需牵挂,娘早年欠债未还,心愿未了,今入清修之地,以赎前愆,望吾儿安常处顺、勿喧哗寻找为盼。”里正毛了,不寻找是不可能的,问了东邻问西邻,找了南家找北家,本族排行十六的小叔父是个二流子,嘴贱兮兮地戏谑:“你娘让老和尚背跑了。”此时的韩傻儿,已率领送亲队伍,走通济渠过汴梁、睢阳、宿州、盱眙、山阳,距目的地扬州仅剩咫尺之遥。
鱼米之乡,沟汊纵横,湖泊遍布,水中游着欢快的鱼,空中飘着稻谷的香,一艘搜船儿,马儿趟平地般游弋。
一炫技汉子,小竹蒿撑只大竹篙,边行边唱:“山歌勿唱忘记多,大路勿走草成窠,快刀勿磨黄锈起,胸膛勿挺背要驼。”一对姐妹,全身短打扮,划着桨儿互损:“春季到来绿满窗,妹妹窗下绣鸳鸯。忽地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夏季到来柳丝长,姐姐漂泊到长江。江南江北风光好,怎及青纱起高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