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经历过新手局的玩家,就是一个没有身份的黑户,他随时可以来,随时可以走,随时可以更换视角,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这些变化。
也许系统已经发现了他这个黑户,所以故意把他投进了难度极高的副本中,让他一次次地见证自己的死亡,见证他人的死亡。
系统在折磨他的神经。
这位黑户小兄弟,在经历了一次次死亡体验之后,要么抑郁了,要么变态了,甚至还很有可能两者兼有,因为从他亲哥柳永的脸上,可以读到一些别样的情绪。
比如说,恐惧。
看来,他的亲弟弟也不像是他说得那般好,应该是做了些什么让他这个当哥哥的都害怕的事情。
按照这个思路去推断的话,柳永搬出去的原因,也一定不是简单的神经衰弱,而是出于某种恐惧,或者,厌恶。
柳永,也许他早就预感到了这些,只是一直都不曾对谁提起过。
弟弟的事情其实不应该怪罪这位当哥哥的,毕竟爹妈还在,“长兄为父”这个词暂时用不上,柳永却格外地自责,说得像是他亲手把弟弟推进河里了一般,让听故事的人都有一些不忍。
没能保护好自己的亲人,哪怕是没心没肺的典范,迟玉,也会多多少少有些难受的。
“每个人都活得很不容易。”迟玉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开点,老兄弟。”
话又说回来,如果病因是这个,那华佗在世也救不了,系统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存在,人能拿它如何呢?
关于任泉这个人的讨论,很快就告一段落。
迟玉原想着要换个地方守夜,可转念一想,外面也许比这里更危险几倍,贸然跑出去是找死,便只好老老实实地蹲下,和柳永肩并肩了。
今晚的风,带着以往都没有的味道,闻着有一种诡异的香甜气味,让人的神经有些麻木。
在这样的香气之中,柳永开始打瞌睡,只是不敢真的睡下去,便不停地搓着手,跺着脚,连带着迟玉也受到了影响,变得焦躁不安。
“讲点什么,让我别睡着。”
柳永抬起眼皮,艰难地望着迟玉所在的方向,嘴里胡言乱语。
“我看见了我曾经住过的小房子,我看见了我的父母,我的弟弟,我……”
“你看见个鬼。”迟玉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
这香气绝对有问题,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的。
就着这个香气,迟玉看见了令他永生难忘的那一幕:他看见了那个天台,看到了迷茫的大雾,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栏杆缺口。
他,仿佛又重新站回到了那个坠楼事故的现场。
“人生不过如此。”
迟玉摸着栏杆,感受到了同样真实的冰凉,甚至能感觉到仰面吹拂而来的风,带着市侩的气息,一切都那么逼真。
于是,他的手掌攥紧了。
坠楼这件事情,他是不可能忘记的,哪怕他表现得再无所谓,其实他还是在意。
在坠楼之前的人生平庸无奇,但这不代表他不喜欢那样的人生,如果给他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那他依旧要选择做那样的人。
做个普通人。
“玉啊。”站在大雾里的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叫法。
“……”
迟玉猛然地回过头,看到了那个模糊的影子。
“玉啊,不喜欢这个名字的话,你可以去改名字,但得等到我死了以后。”
还是熟悉的说话腔调。
迟玉面无表情,却几乎要把手中的栏杆捏断。
“滚出来吧,别逼着我动手打人。”
居然拿我家老头子来开玩笑,你们怕是活腻了!
“你为什么可以不上当?”
浓雾撤去,那个模糊的影子变得清晰,可以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体,脖子上安了一个戴着遮掩物也遮不住女性特征的人头。
这是个女人?
不,这是个男人。
其实都不对,这应该是一个鬼,一个融合了两条破碎灵魂的鬼,所以,它时男非女。
“肖,你可以走,但必须把其他人留下。”
说话的声线变得更加柔和了一些,看起来更像个女人了。
迟玉不会迟钝到如今还发现不了对方的身份,只是他也觉得惊奇,只不过随口一说“丧尸会进化出奇行种”,没想到还真的就进化出了这样一个玩意儿,花样还挺多。
丽萨和杰克,他们俩以这种鬼畜的方式,实现了永远在一起的梦想。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其实我们不是丧尸。”这回换作杰克来说话了,“我们只是想要永远在一起。”
“那我是不是得恭喜你们白头偕老?”
“肖,你可以走,但必须给我们留点食物。”
“要我不留呢?”
迟玉这话才刚刚说完,眼神便恍惚了起来,一阵强烈的眩晕之后,他看见那混合人突然冲了上来,直逼他的眼前。
这张残缺的脸上,一半是痛苦,一半是狞笑,而两张拼接的脸都不完整,特别是那半张狞笑的面孔,真是让人胆寒。
如果是心脏不好的人,恐怕能被它这样的突袭吓得当场毙命。
黑色的雾气从这具身体的背后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瞬间包裹住了迟玉的身体。他猛烈地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开始往后退,直到大半个脚后跟踩空,他才滞住了。
雾气缠绕住的身体部位,变得很冷,仿佛有冷风灌进了他的血液,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前面是鬼,后面是天台。
迟玉摇了摇头,冷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杰克问道。
“我笑你们手段低劣,就像三四岁玩泥巴的小孩子一样可笑。”
“你别太狂妄了,今天你就会死在这里,为你龌龊的行为付出代价!”
迟玉还是摇头,笑得更夸张了。
“别忘了,这是在我的梦里。”
话音刚落,迟玉跟前的混合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开始不顾一切地朝迟玉扑了上来。
“啪”。
一如肥皂泡泡撞上了瓷砖壁,他丑陋的身躯瞬间散开,变成了一团沉重的黑雾,直直地穿过迟玉的身体,落下了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