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皱了皱眉，盯住了迟玉的脸，她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到说谎的证据，却一无所获。

“你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我希望见利兹夫人一面。”迟玉很直接地吐出了他的愿望，“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大家都是成年人，说话可以直接点。

没错，他就是这么一个直接的人，直接到把任务目标都说出来了。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那被铁丝缠绕的金属盒子就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没错，就是颤抖，像被盐水刺激到的软体动物那样，颤抖着扭曲了起来。

这盒子竟像是有生命的物体！

管家扭头，神情复杂地打量了迟玉一眼：“你的这个愿望……它愿意帮你实现。”

“啪嗒”的一声脆响，大厅里的水晶吊灯灭了，巨大的嗡鸣声由远及近，渐渐袭来，很快就来到了众人的头顶上。

一时间，地动山摇，尖叫声混杂着重物坠地的闷响，混乱地响了起来。黑暗中，那个扭曲到麻花形状的金属盒子渐渐漂浮了起来，大滩大滩荧光绿的液体自它的缝隙中渗漏，落到了大理石的地面上。

“不对，这不是你真实的愿望。”

也不知究竟在这黑暗中站立了多久，迟玉突然听到了一个苍老的说话声。

“你的愿望是，回到5年前，回到凶案现场。你一直都在寻找真相，哪怕是寄存意识的载体毁灭了，你仍然执着地想要知道，那个杀人凶手究竟是谁……”

“哦？你倒是很了解我的样子。”迟玉抱着胳膊，冷笑着，望着空中的盒子，“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音，听起来十分渗人，但迟玉却像是完全丢失了名为“恐惧”的情绪，只是冷漠地盯着声音由来的方向，狠狠地掐着自己胳膊上的皮肉。

做出这种动作的时候，就说明他生气了。

只有在提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才会这么生气，几乎是难以遏制的愤怒。在生气的时候，迟玉往往喜欢借着自虐的痛感来让自己继续保持冷静，并用高傲冷酷的表情来应付那个让他生气的存在。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谁失去了理智，谁就输了。

“行了，别在那装神弄鬼了。”迟玉用鼻子哼了一声，“谁也没有规定我只能拥有一个愿望啊，难道你这里还有这种规矩吗？要是没有的话，我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做好了，带我去见见你们的那位利兹夫人就行。”

“错过了这次机会，你真正的愿望，就永远都没有办法实现了。”管家用冰冷的声音如此说道，“你是来自其他世界的灵魂，你应该知道，每个世界都有它固定的法则，有些藏于规则下的黑暗是能泯灭人心的。而你，正在这片黑暗的危险地带游走，你早晚会迷失一切，忘记你的过去。”

听着对方的叙说，迟玉始终没有答话。

他知道，现在的管家已经不是原来的管家，她的意志被其他东西支配了。

深深嵌入肉里的指甲，带来了剧烈的痛感。

然而，比起身体上的疼痛，他心里的疼痛似乎要更明显一些。

“当你忘记了你的过去，你的灵魂就该破碎了。对于人类而言，灵魂的重量，大部分就来源于这个被叫做过去的东西，遗忘了过去的人，他的灵魂便不再拥有价值，而没有价值的东西，是规则不需要的，是垃圾，所以……你，迟早会被规则抹去。”

灵魂？

抹去？

迟玉扯了扯嘴角，他似乎想要做出一个笑的动作，却最终还是停滞住了。

他笑不出来。

过去的事情，生前也好，死后也罢，他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还用着“迟玉”这个名字的时候，遇到心烦的事情，他总是去那片已经荒凉了的坟地小坐片刻，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能直面他内心的伤口。

他过去的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如果没有出那场坠楼事故，他未来的几十年人生，也会这么过，平淡无奇又带点二逼青年的文艺忧伤，没什么好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是像大部分普通人那样，普普通通地过了呗？

然而。

从坠楼身亡的那一天开始，他作为“迟玉”的过去就正式结束了，但作为“他”的人生，却似乎是刚刚才开始。被系统强行召进来，强行编了号码，强行地投入了奇奇怪怪的副本中……直到现在，一切都带着强迫的性质，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没有人提供他选择的余地。

他所能做的，只有服从。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其中的合理与否，考虑多了以后，却发现这只是多余的自我感受，因为不论这件事情的本身是否合理，他都没有反抗的力量，甚至连说理的资格都没有。

人在面对一个比自己强大太多太多的存在时，真的是无能为力，除了瞪大眼睛干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说真的，他都打算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混下去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只要不死，就总有出头的一天，日子再苦，熬下去也会尝到甜头，哪怕只是一丁点极其细微的甜头。

带着这样的期待，似乎又能继续奋斗下去了，好好攒他的善值，好好度任务，好好地活下去，或许早晚有一天，一切都会有它的说法……

然而。

就在他打算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的时候，情况又变了。

现在，突然又有一个不合逻辑的东西，闯进了他的世界里，还告诉他，这个强迫他去求生的系统，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抹杀他，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拼命，最后的结果都是被抹杀，他的心情确实变得沉重了。

在搞笑吗？

他好好活着是为了让别人看笑话的？

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

“这就是你所在的规则底下的黑暗，这就是它存在的意义。当然，也不是所有的规则都以毁灭为最终目的，只是你很不幸地遇上了这样的规则。”

世界的规则，规则底下的黑暗……

这些东西，哪怕是没人提醒，他也知道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