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中回来几日后,武光新学了技法,开始了试手,也想起了自己的新衣服应该已经做好了。
于是一天空闲时,他又准备前往榆山城,去取自己的衣服。他也带上了一点之前从家里带出的金子,去城里的金银铺子换成银钱使用。
武光刚想离开,却在门口遇上了上官存,连忙对他行一个礼,上官挥了挥手表示免礼,又对他说:正好,帮我抬东西吧。
武光跟着他走出门外,看到了马车上一堆书信。
于是两人将书信抱回账房,仔细分门别类,武光看到有不少信是写给倚山先生和龙凤先生的,不经好奇起来。
上官解释道:你们姬先生以前字隆峰,后来就取号倚山了,都是高山的意思。但现在隆峰这个字也少用了,改用龙凤了。
武光翻着信件,问了一句:姬夫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
听到这句话,上官忽然抬起了头,仿佛一下又回到了几年前,他与姬隆峰相遇的时候。
他轻轻拉起自己的袖子,仿佛即将说出千言万语。
但前言万语并没有说出来,他只说了一句话:他是个好人。
武光疑惑的从信件堆里抬起视线,对武光来说,好人是所有褒义词里最基本的那种。
上官注意到了他的想法,但没有说话,翻了一封信出来给他。
这是你父亲写给你的信,快回去看看吧。
武光听了大喜,赶紧谢过上官,自己拿着信跑回了房间,内心抑制不住砰砰的跳。
当初父亲告诉他,姬先生于程朱理学、孙吴兵法无所不精,求志塾内又有很多名师,叫他在这里好好学习。
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他拆开信封,小心的打开信纸,里面全是父亲对他的关心。
原来母亲的忌日快到了,父亲也正好写一封信来,询问武光的近况。
武光叹息一声,请母亲在天有灵,宽恕自己的不孝。武光无法回去参加母亲忌日的祭祀,所以他发誓一定要在这里努力学习,考上功名,光宗耀祖!
说完,他摸了一摸胸前的玉佩,那是母亲生前给自己的最后一个东西了。戴在身上,仿佛她音容宛在。
本想提笔写封回书,但又想到自己今天还有事,还是回来再好好写吧。
武光刚走出房门,就看见张子敬一个人站在外面,拿着信愁眉苦脸。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为了信里的事发愁。
张子敬叹了一口气,说:我爹写信催我结婚了,你说大丈夫志在四方,怎么能那么快。。。。。。
武光心想,还是不邀他了,看着就烦。
一段时间后,武光到了榆山城门口,心中正计划着要做什么,突然听见人群中传来吵闹声。
让开了!让开了!
几个镖师骑着马,驱散前方路线的人群,为后面的一个八抬大轿开路,人群慌慌张张的被驱赶开。一些挑着担子的人为了躲开,急忙转动担子,狼狈不堪
轿子装饰华丽,涂着名贵的油漆并饰以金制雕饰。人群里传来嘀咕的声音,说这是城中首富耿光宗的轿子,不知道急急忙忙去哪里。
武光心里偷偷觉得晦气,遇上你这个坏人,真是为富不仁。
但是他不打算停下在脑内把耿光宗骂一遍,还有事要做呢。
武光来到主街上的一家钱庄,刚走进去,一个伙计就迎了上来。他挑着眉毛,低着头,鞠着躬上来给武光行了一礼,问道:这位少爷,来本庄是取钱还是存钱啊?
武光不想引起周围注意,小声说:我有些黄金,想折成银钱。
伙计立刻会意,知道这个客人想要低调,就带着他进了一个屏风后面的隔间,带到一位算账先生面前。
武光拿出金条,伙计恭敬地双手接过,然后验明是否是真物。辨明了外观,再称出重量是否有亏等等,还有些过程武光也看不明白。最后伙计将价值告知记账先生,再前去取银两。
伙计将银两取出后,又询问武光:少爷换的银两太多了,可以存点在我们这里,山西很多地方都认我们号的银票,拿出来就能用,能折银票的地方也多。
武光感叹道:你们这真的挺方便的。
伙计迎合说:那么不是嘛,最早办票号的想法,可是傅山先生想出来的,然后大家才学着办票号。
其实伙计也不大懂傅山具体有何成就,也不懂票号是否真是他开创的,但看武光是读书人,就说这种传说来迎合他。
武光听了有点吃惊,傅山在晋地颇有名望,没想到还会做生意。
拿了银两,武光走出票号,迎面差点撞上一个大个子,对方骂道:没长眼呢!
武光和他一对视,两个人愣了,原来那个大个子就是之前欺负武光的高靖。
虽然武光这段时间长高了,也结实了,但脸还是没变的,高靖认出了他。
他不怀好意的走过来,故意挺这身体,仿佛就要撞上武光的脸了。
我看你是还想再松松骨头啊!
你试试。
哎呀,硬气了。
其实武光心里也有点虚,虽然自己练了武艺,但被对方摔过的记忆无形之中正在给自己带来压力。
这是,一个声音传来:搞什么呢!高靖!快过来!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高瘦的男子,长长的身躯立在地上,好像一根铁杆。
武光对上他的眼神,突然感到不寒而栗,那不是一种会出现在任何温厚的人身上的眼神。
高靖连恫吓的声音都没发出,就急忙往那个男子的方向去了,连他也颇为畏惧那个高瘦男子。
高瘦男子回头瞥了武光一眼,对高靖说:你跟那个小少爷不对付?他是求志塾的吧?
高靖恭恭敬敬地回道:是,叔叔。
原来这个高瘦男子,就是高靖的叔叔,太祖门的高远,人称长身鬼,以地趟腿法闻名,一双铁腿伤人无数。
高远意味深长地看向高靖,说:我们现在给耿老爷家办事,凡事都要注意。
是,叔叔说得对。
那小少爷在的求志塾,据说也有几个高手,但是他们虽然练武,却是书院,算不上武行,不伦不类,没事别和他们掺和。
看到高靖有些泄气,高远又说:只要我们抱好耿老爷这个大树,飞黄腾达就是时间问题。我已经让你几个师叔回来援手了,那种乡下少爷的家,他们都掏过好几个,有他们回来,我们谁也不用怕!
看到两个瘟神远去了,武光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是时候去拿衣服了。
结果一回头,正好看见一个艳丽的少女,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少女年纪和武光相仿,但一股成熟的气质一下就让武光相形见拙,这种感觉和邻家少女的李萱大为不同。
她头戴镂空金钗,头发精致的盘在一起,身穿红色长裙,上面的花纹一见便知是名匠手艺。
连她身后的两个丫头,穿着和举止也和一般的富家小姐一样了。
武光大感尴尬,她刚刚看见自己和高靖的对峙了吗?
但不管有没有看见,这个少女似乎对他视若无睹,眼光都不看他一眼。
尽管如此,少女在察觉到武光的眼神后,似乎颇为不快,冷冷地哼了一声。
随即引起了身后两个丫鬟的嘲笑声,声音不大不小,似乎有意无意让武光听到
他还在看小姐呢。
不自量力。
武光感觉吃了一个哑巴亏,摇摇头,快步离开,加大了和这三人的距离。
直到看到李萱的脸,武光的尴尬感才得到缓解。
李萱的两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武光,好像小猫一样肆无忌惮。
公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没。。。没有的。
那快试一试新衣服吧。
真是一表人才啊。看到换上新衣服的武光,裁缝老马赞叹道。
武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还是马叔手艺高。
老马听了很是高兴,对武光说:哪里哪里,还得请公子你以后多来照顾生意啊。
武光告别,走出店门没几步,忽然听见有人说:等一等!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李萱,小脸绯红,说道:公子,你知道过几天有一个庙会吧?
武光讶异道:是吗?
是的啊,我自己很想去,但是又找不到人同行,你能陪我去吗?
武光一听,心脏仿佛变成了一只乱跳的兔子,他带着略颤抖的音调说道:好。。。好啊。
李萱一听高兴的仰起了脸,就差没在原地转一圈了。
那好啊,到时候不见不散。
武光兴高采烈的回去了。
而此时榆山城外的河道上,好像有什么事情还没结束。
一艘大船上,耿光宗正在着急的来回踱步。他周围的伙计各站在专门的位置,好像为什么事情准备了很久,而那件事却一直没发生。
耿光宗突然停下,挥手招来一个胖子,问道:东西都布置好吧?
胖子正是他的舅子蛟二,但他此时可不是像在码头上一样袒露身体,而是穿上了剪裁得体的衣服,好像一下也没有那么油腻了。
一听到耿光宗的询问,他赶忙讨好地说道:好了,老爷,都布置万全。
再把船里的布设全给我再检查一遍,这次来的可是旗里的贵人!耿老爷不耐烦的一指,蛟二就左摇右晃的跑过去检查了。
官船到了!一个水手突然高呼,耿老爷一听,眼里马上有了光泽,他周围的伙计没等他吩咐,就识相的各自开始了手上的工作。
两船接舷,一个穿着满清官服的人在两边的搀扶下,从官船过到了耿老爷的船上,一落地便踩在了红毯上,他感叹服务周到。
而耿老爷和伙计们早已一致跪下行礼,官服者用手扶了扶红顶戴,前去搀扶耿老爷。
哎,礼重了。
耿老爷预料到这一扶了,趁他扶自己起而未起时,又倒下一拜。
对方忙说不可不可,主宾二人互相扶着,言谈甚欢,在众伙计的笑脸中进了船舱。
一进船舱,耿老爷连忙请对方坐上座,早就排演好的伙计拿着各种礼物鱼贯而入,官服者看了喜笑颜开。
齐尔泰大人,这是小人给你准备的礼物!耿老爷露出憨厚的笑容。
劳您费心了。
原来这个官服者,就是曾经被先帝派去螺岩峰找皇子的齐尔泰。
伙计放下各种礼物和茶水后,整齐的离开了舱内,只留下耿老爷和齐尔泰。
耿老爷抢先奉承道:之前听闻大人破了永历帝假皇子案,真是劳苦功高。
齐尔泰回道:喔,耿老爷子的耳目可真灵,这你都知道。
看到耿老爷狡黠一笑,齐尔泰说:只可惜这是先帝交代的事,到了圣上这里就不算数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呐。
也不见得啊,大人这不是被圣上派来西北了吗。
齐尔泰挥了挥手,说道:这可没那么简单,圣上还派了另一帮人,我都指挥不了。
还有这种事?
是啊,这帮人不知道什么来历,神秘兮兮的。
看到齐尔泰长吁短叹,耿老爷及时提议道:我听说南边的吴家封了公爵,也是羡慕得紧啊,不知自己有无机会像吴家一样效力国家?
齐尔泰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严肃地说道:之前皇上对我面喻,说南方水绘园,北方丹枫阁,此是他心头两大患。
为何?因为自古以来人心向贤,如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所以能人义士在丹枫阁、水绘园聚会而不出仕,于朝廷无益,使圣上忧心啊。
耿光宗根本不懂什么舜啊邑啊是什么鸟,但是他明白,皇帝怕的是这些书呆子和他分庭抗礼,甚至是造反。
他一下喜笑颜开,说:南方,皇上有吴家。北方,老叟我可否出一点力呢?
齿轮已经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