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我知道了，放心吧。」

月神放下电话，长叹一口气，他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小比赛会闹出这么多事。

「谁的电话啊？」

厨房里传来小洛的声音，有比赛的日子里，月神一直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现在也算给他放个假吧，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们两个的时区才会重合。

「噢，丽丽的。」

月神也走进了厨房。

「什么事？」

「哎，凌的事。」

「成俊怎么了？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真烦人。」

小洛不喜欢叫他们游戏中的名字，在她看来那都是虚拟的。

「比赛输了，被打击了，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的，丽丽让我找他聊聊。」

「唉，你们都打了十几年了，还能出这档子事，这心灵还真是脆弱。」

月神本想在厨房里帮帮忙，却没料到是越帮越忙，还落得人嫌弃，厨房虽不大，但站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月神索性就现在那了，自己再笨，装盘端菜总可以的吧。

「喂，大木头，把灯关上。」

小洛小声对月神说，这神神秘秘的样子让人觉得接下来好像要发生什么似的。

「干嘛？好好吃饭不行吗？」

「你就听话吧~快去。」

小洛拽着月神的胳膊用力地摇，就像个孩子一样对着月神撒娇，无奈之下，月神只好关了灯，当他回头再看到眼前的一切时，竟惊呆了。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桌子上、椅子上、小洛的身上、脸上，整间屋子装满了银白色的月光，他看到小洛正对着自己微笑，在月光的映衬下，她显得更加迷人了。

月神回到饭桌旁，他并不想拿筷子，在这种气氛中吃饭是对美的亵渎，他拍了拍小洛的头，并没有弄乱她的波波头。

「你怎么会想到这？」

月神指着地板，说的就是这银屑一样的月光吧。

「有次停电，无意间发现的，怎么样，很美吧。」

「停电？我怎么不知道？」

「你在睡觉，醒的时候已经来电了。」

「难怪，哈，今天的月亮好圆。」

「是啊，腊月十六啦，没几天就过年了。」

月神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了韩国的家，还记得每次离开家时，妈妈都会对他说，想家了就看看月亮，无论在何地，他们看到的都是同一个月亮，他可以沿着月光看到妈妈的样子。看着，眼睛也湿润了，是想家了吧。

「嘿，想什么呢？」

「没，吃饭吧，再磨蹭会儿菜就凉了。」

虽然月光很亮，但还是看不清桌上的菜，只看到一个个黑乎乎的盘子，月神随便夹了一口便放到嘴里，辣味直冲鼻腔，呛得他咳嗽不止，逗坏了一旁的小洛。

「哈哈，还是打开灯吧，跟你还真是没办法浪漫。」

月神打开灯，看到桌子上自己刚刚吃的那半口东西，原来是片红辣椒，难怪那么辣，但小洛却是嗜辣如命，作为一个湖南人，简直无辣不欢，月神也很奇怪，辣椒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中国人在短短四百多年内就被它征服了。

月神挺着溜圆的肚子回到卧室，酒足饭饱后自然是要锻炼锻炼身体了，他打开电脑，凌果然没有在线，应该是比赛后他就再没玩过，不止是凌，除了那几个要直播的人，其他人都没在线。

匹配了几局天梯，几乎没遇到熟人，而且全是精灵族，这就是dead game(死亡游戏，指没人玩的游戏，随时可能关闭服务器的游戏)，开发公司所谓的更新补丁乍一看就知道并没有用心，《战争》从未像今天这样不平衡，天梯前百中甚至找不到亡灵族，放眼望去，几乎全是精灵族。

月神打了一局又一局，甚至坐在他身旁的小洛都打起了呵欠，而他似乎并不尽兴。

「载豪，睡觉吧。」

小洛虽然满脸倦意，但眼睛里却充满期待。

「嗯，我再打一会儿就好。」

「你都玩了十几年了，还没倦吗？」

月神听了这话怔住了，就连赛神被野怪打死他都没在意，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没倦吗？十几年如一日必然倦了，那为什么还要坚持？一时间他也想不出答案。

「诶诶，你发什么呆啊，快要输了啊！」

小洛看着屏幕上敌人的大军已经推了过来，急得拍了拍月神的胳膊，他这才缓过神来，赶紧操作了几下，但为时已晚，这种游戏，任谁五六分钟不操作也不可能胜利。

「想什么呢？输了吧。」

小洛嘟着嘴，好不可爱，月神看到她的样子就像笑，这时候他好像明白了，《战争》对于他来说，承载了太多太多，青春、梦想、友情、爱情、家，如果没有《战争》，现在的他还能拥有什么呢？

「我不玩了，睡觉吧。」

「真的吗？」

小洛“嗖”的一下，像只兔子一样窜到床上，两只眼睛闪闪发光。月神也上了床，尽管每天都住在一起，但他们却像久别的恋人，相拥而睡。

月神渐渐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他看了看臂弯里的小洛，实在不忍心叫醒她，索性看着天花板发呆，可脑子里却都是凌的事情。

不知不觉已是正午，纱帘挡不住热辣的阳光，透过窗沿正照在床上，小洛也被这温暖的阳光叫醒，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睁开眼睛便看到月神正盯着她看，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起床吧，太阳都晒屁股了。」

说着，月神拍了拍阳光下小洛的脸蛋，气得她掐起月神的脸，两个人就以这种奇怪的姿势坐了起来。

「中午吃什么啊？」

小洛伸了个懒腰，挥出的的拳头差点打到月神，还好月神闪得快。

「干嘛？谋杀亲夫啊。」

「呦，高丽棒子，中文不错啊，谋杀亲夫都学会了。」

月神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既然是小洛说的也就不在意了，他知道那是开玩笑。

「嘁，我一会儿去找凌，中午就不吃了，你有空去把孩子接回来吧，不能总麻烦爸妈啊。」

「哦。」

小洛看着月神离开的背影，耷拉着脑袋，什么也没说。

月神站在凌家门前，敲了敲门，没人回应，按下门铃，依旧无人，看来家里没人，他来得真不巧，失望的月神扳了下门把手，门竟然开了，原来门根本没锁，凌正翘着二郎腿在客厅里看电视。

凌用余光瞥了一眼月神，继续看着电视，假装没看到。

「怎么？不欢迎啊。」

月神走到凌的面前，正好挡住他的视线。

「欢迎，不欢迎能给你留门吗？起开点，挡我看电视了。」

凌用力推开了月神，月神踉踉跄跄站住了，差点被推倒，顺势就坐在凌旁边了，像凌一样看着电视，但是电视里放的是什么？他根本不在乎。

「最近没见你上游戏啊？」

「累了，想歇歇。」

「是吗？哈哈，马上过年了，也没什么比赛，正好放松一下。」

凌没再说话，还在盯着电视，是真的在看电视吗？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昨天小洛问了我一个问题，我想了很久。」

「嗯。」

「她问我玩《战争》玩了十几年，倦了吗？」

「呵，怎么可能不倦。」凌冷笑了一下。

「是啊，但是却不得不坚持啊。」

「是吗？」

「你不觉得是这样吗？」

「无所谓。」

「我们这样的人，不继续打，还能做什么？」

凌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这些人，十几年如一日，除了打游戏，他们还会做什么？

「当时的我就和现在的你一样，不知道怎么回答，但现在我似乎想通了，是爱吧，就像你我为了女友努力学习中文那样，即使累了、倦了，那份热爱也还会推动着我们，你说呢？」

「我…」

「你还爱《战争》吗？」

凌还是没有回答，他将电视关上，径直走到窗边，他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看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嗯？」

月神也走了过来，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爱吧。」

凌终于开口了，他点上一支烟，忧郁的眼睛望着窗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窗外的风吹进阳台，尽管正午的阳光足够毒辣，但也冻得月神瑟瑟发抖，耐不住这凉风，当他正要回客厅时，凌却说话了。

「你看这烟，点燃前只不过是些磨碎的枯叶，无论外面包着金箔银箔，也只不过是些枯叶，可遇到火焰后，它便会发出光芒，焦油和尼古丁的香气也会弥漫在空气中，几分钟后它将化为灰烬，对于它来说，即便只闪耀这几分钟也就够了。」

月神按灭了凌手上的烟，热辣的烟头在月神的手指上吱吱作响，烟熄了，还有半支。

「那就让余下的半支更加闪耀吧。」

「你…」

凌看着月神手上的烫伤，说不出话来，他找来张纸将这半支烟包好放进兜里。

「那就留给下次吧。」

「就像你说的一样，这才是我们坚持到今天的原因吧，一切都是为了更绚丽色彩，就像这支烟，即使燃尽了生命也要绽放最夺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