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救。”
第二日楚怀瑾跟哥舒夜雪说了唐婉君的事,她一口就拒绝了。
他劝说道:“夜雪,你既已和我在一起,总不能计较着过往的恩怨,要将心放宽,学会原谅。”
哥舒夜雪瞪了他一眼,问:“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女子吗?”
楚怀瑾想起了她当众让唐飞鸿难堪的事,沉默不言。
“哼。”哥舒夜雪被他气得不轻,又用目光剜了他一眼,说:“我问你,若要你在我和唐婉君之中做选择,你会选谁?”
楚怀瑾有些不悦,“夜雪,我们在商量的是替唐小姐治病之事,你这般说让下人们听到了,会有损唐小姐名节。”
哥舒夜雪的脸色忽然由晴转阴,霍然起身,说道:“说好了心里只有我一人,可你现在处处为别人着想,你将我置于何地?”
楚怀瑾无法理解她何以将两件事混为一谈,说:“你不要总将目光放在你我之间,要胸怀宽阔,看得到别人的疾苦。”
“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哥舒夜雪冷冷一笑,退到了门后,“我从来不喜欢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也讨厌别人强迫我,我最后再说一次,不救,就是不救!”
她说完也不管楚怀瑾如何反应,直接夺门而去。楚怀瑾本想留她,可她的身法太快了,他根本就毫无办法。
肆意来去,对他人的疾苦全无体谅之心,她和别的魔教人有区别吗?楚怀瑾喟然长叹,心中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选择。
楚怀瑾独自来到与唐婉君相约那处,唐婉君见哥舒夜雪没来,眼底掠过一片失望,又强作欢颜,说:“哥舒姑娘不肯来?”
楚怀瑾点了点头,“抱歉,我没能说服她。”
“没关系。”唐婉君凄然一笑,说:“她不答应,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请你不要妄加猜测,伤了夫妻感情。”
见唐婉君失落之际仍在为哥舒夜雪说话,楚怀瑾心中感动,对哥舒夜雪凉薄之怨却更深了。
唐婉君淡淡一笑,忽然说:“其实我真的很羡慕哥舒姑娘。她十二岁就出海周游列国,定是见过了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一个周游列国,有广阔见识的女子,竟会如此小气?楚怀瑾的怒气又重了一分。
“我从小就被母亲禁足在堡中,只有十岁那年偷偷溜出去过,那次母亲将侍奉我的下人全都贬作药人,从此我再也不敢擅自出去。其实我并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我只是想出去看一看啊,若能将这世间看遍,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楚怀瑾听得心疼,他自父亲死后,其实也是活在囚笼之中,不过他是活在自己虚构的囚笼中,而唐婉君是活在别人建筑的囚笼,心境一定比他更痛苦,而且他至少能展望未来,可唐婉君呢,她对未来的所有了解就是,可能活不到二十岁。
“楚公子,我可否再求一件事?”
楚怀瑾问道:“什么事?”
“帮我逃出去。”
“不可。虽然我不认同令堂的做法,但你私自逃走,不仅会使家人担心,也会引得江湖大乱,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唐婉君叹息道:“可我不想嫁人。我知道我的身子根本撑不了多久了,我不想耽误任何人。”
楚怀瑾也不禁为她叹息,却坚持道:“小姐,可否听在下一句劝?”
“嗯,你说?”唐婉君脉脉望向楚怀瑾,她已许久没有和外人有过接触了,所以她十分看重眼前这个朋友。
“其实外面的世界未必如你想象的那般美好,或许是因为你从未看过,所以有所憧憬。但天下父母都是为儿女考虑的,嫁人为妻的确是对你最好的安排。”
“真的是这样吗?”唐婉君半信半疑地望着他,想了想,又喃喃道:“可未曾看过世界便死去,这一生到底有何意义?”
这个问题楚怀瑾无法回答。他虽活在这世间,但也只活在世间的一角,他还没有足够的睿智去回答这种问题。
楚怀瑾辞别唐婉君回到住处,哥舒夜雪还是没有回来,他一时气恼,便借研究望帝星宫转移情绪。可这看似简简单单,只不过是数十块木头拼凑而出的盒子似有魔力一般,总是让人觉得很快就能摸索出答案,又很快陷入下一个迷局之中,他醉心摆弄着,不知不觉便已到了日暮。
兰舒喊楚怀瑾一起吃饭,却不见哥舒夜雪,问:“舒歌姑娘呢?”
“大概在沈无瑕那处吧。”
兰舒问:“她怎么会在沈无瑕那里呢,你们闹不愉快了?”
楚怀瑾拿起筷子,忽然觉得吃什么都寡淡无味。
她这般气恼,也不知道会不会按时吃饭。
想到此处,他又奋力扒了两口饭。
兰舒已看出端倪,带了几分过来人的笑意,说:“我与江珊也时常不和,但事后来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过去了也便好了。”
楚怀瑾放下手中的碗筷,心情有些沉重,一看到兰舒那关切的目光,忍不住将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我忽然觉得自己不够了解她。”
兰舒还未说话,一旁的江珊就忍不住笑了,说:“自古女子最恨恼的事就是枕边人不够了解自己,她真是有福气,你还懂得自我反省。”
楚怀瑾却闷闷不乐,说:“我与她才见了两面就定下了婚约,可我与她一个生在江南,一个生在塞北,一个向往自由,一个信仰景教,我不知道与她能否心意相和。”
兰舒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一时不知如何开解他。
江珊问:“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有个朋友生了重病,想找她帮忙,她却见死不救。”
江珊一语点破道:“是唐婉君吧?”
楚怀瑾点了点头。
“唐门自夸医术为天下一绝,连他们自己都治不了的病,舒歌姑娘又如何能治呢?”江珊想了想,又说:“一定是你请她帮忙时说错了话,让她心中置气,所以才生了误会吧?”
楚怀瑾暗自叹息,其实令他怀抱忧愁的又岂止是这一件事,只是其他事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兰舒这才从思量中回过神来,说:“怀瑾,别的事我不好评价,但这件事定是你误会她了。景教虔诚的教徒认为每个人来到世间都带着满身罪孽,所以会尽自己一切能力赎罪,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她拒绝帮忙,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楚怀瑾无奈地一笑,不置可否。须知道玄衣教就是以景教为信仰的,可玄衣教中又有几个良善之人?所谓信仰,不过是操纵人心的权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