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瑾听得一头雾水,正想向哥舒夜雪询问,一回头便见她阴沉着脸,仿佛换了一个人般,全身上下积蓄着盛怒。如果不是他及时去看她,或许她已经要大开杀戒。
“你竟有脸提十七年前的事?”哥舒夜雪的声音又冷又尖锐,目光直直逼视着万一川,慑得对方倒退一步。
听到“十七年前”这个关键字眼,楚怀瑾突然明白过来,江湖中一切有关哥舒玄烨的传说,都开始于十七年前。所以十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听哥舒夜雪说道:“今日正好万盟主与怀瑾你皆在此,我便将十七年前的事说开了,今后若浩气盟与我玄衣教再起纷争,也好有人能分辩对错。”
万海流脸色凝重,却没有阻止哥舒夜雪,同时示意左右让她说下去。
楚怀瑾警觉地打量着周遭,护佑着哥舒夜雪的安危。
只听哥舒夜雪慢慢道来:“曾经我爹因为突厥内乱,潜入中原避难,化名为萧朗在玉虚门下拜师学艺。那时候玉虚门没有人因为他不是汉人而对他怀抱成见,反而大家都因为他的不同更加关照他,他也心存感激,希望有朝一日可报效师门。”
“但是十七年前,姑姑抱我来寻亲,暴露了他是突厥王子的身份,昔日的同门设计要杀他,却误伤了姑姑和我,我姑姑为了救我的性命,将一身内力传给了我,又将我托付给玉虚掌门云天心,我才勉强活了下来。可那些害死我姑姑的玉虚同门心里知道,我爹不会善罢甘休,掌门也会重罚于他们,所以他们一面欺骗我爹,说姑姑死于云天心之手,我亦被云天心掳走到了南华台;一面向武林放出风声,说突厥王子欲倾覆中原,先灭玉虚,后荼毒四方。他们的阴谋严丝合缝,引得一时满城风雨。”
“我爹原是不相信云天心会下毒手的,但是我姑父相信了,他一人一刀杀上南华台,玉虚弟子死伤不计其数,连云天心也不幸陨落。但是他终于还是被十二长老结阵拿下,被锁在南华台上受中原武林的万剑穿心之刑。我姑父和我爹身形本就相似,加上姑父当时杀的蓬头垢面,满身狼狈,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了我爹,所以许多罪名自那时起就统统扣在了我爹头上。”
“我爹听说姑父和我都被囚在南华台,便上玉虚谢罪。他本想以自己的性命为姑父赎罪,换我一线生机,可中原武林都被我姑父所作所为惹恼了,哪里肯调停,便要将我爹当做是魔鬼的分身一并祭天。我姑姑最大的心愿就是我活着,她不惜付出生命使我活下来,爹自然不忍心让辜负她的心意,于是他挣脱了枷锁,抱起我杀出了一条血路。”
“危难中我们和姑父失散了,爹为了保护我,几乎像疯狗一般见人便杀,所以那玉虚门的十二位长老,多半是死于他的刀下。可在那样的境况下,如果他不出手,就像是针砭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一旦他出手,又必须分个你死我活。我觉得他那时候杀人,更像是本能。”
“后来爹和我被困在绝生崖底整整十天,因为饥寒交迫,我患上了寒疾,爹也险些没命。所以回到突厥以后,姑父为了报仇创立了玄衣教,扬言要杀尽昔仇人头,流尽汉人血。但是爹觉得是自己有愧玉虚门,也认为姑父戾气太重,便将玄衣教从他手上夺了过来,并将姑父废去武功,送到杭州养老。后来玄衣教与中原武林多番交锋,死伤皆有,但无不是同十七年前的惨事一般无奈,我爹不愿解释,于是双方的争端绵延至今。”
这一段往事楚怀瑾听得感慨万分,他生于贫困之家,发迹于码头,自然懂得那“人在江湖”的无奈,结合先前与哥舒玄烨的接触,对他的为人了解,相信哥舒夜雪的叙述属实。
但其他人却不是这样看。
万海流直言道:“恕我之言,昔年你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对事实并无认知,你说的这些,都是经魔教众人转述,中间对魔教恶行难免有掩饰与美化,不可全信。”
哥舒夜雪气得身子发抖,回噎道:“我本以为你是个公道之人,没想到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问你,这些年与本教交手,你们浩气盟杀伤的人命可还少?如果说我们是魔教,你们又是什么?”
万海流闭口不言,万一川却在一旁帮腔道:“我们诛杀魔教,是为了铲除奸邪,维持我大唐天威,正义所向,和你们岂会一般?”
“真是霸蛮!”哥舒夜雪气极,一拂衣袖,衣袂无风自动,便有一把无形气刃在手。
楚怀瑾忙扼住哥舒夜雪的手腕,凝着她火星四射的眼眸,轻声说:“你可还记得昨夜答应我什么?”
哥舒夜雪咬了咬牙,散去了手里的真气。
楚怀瑾说:“夜雪不过是个女子,玄衣教与浩气盟间的恩怨,与她并无关系。她心性善良,从未滥杀,不应背负骂名。”
万一川冷冷道:“哼,楚怀瑾,你可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有罪的!”
万海流咳嗽一声,将万一川唤了回来,对楚怀瑾说道:“贤侄,昨夜我收到告密,得知她是魔教之人,念及你父母的交情,不想你行差踏错,才将你邀请到此。你现在让开,为时未晚。”
“前辈厚意,晚辈感激不尽。”楚怀瑾退后一步,与哥舒夜雪十指相扣,感受到她指尖的凉,知她心慌,声音沉了下来,说:“只是我与她有言在先,不管她是什么身份,我都当生死相随。”
“所以你今日是要护着她了?”万海流问完,连自己都有几分意外,大概是他太看重眼前这个孩子了,所以此刻心中万分惋惜,忍不住说:“你可知道,依照浩气盟的规矩,庇护魔教之人,便视作魔教奸党,江湖中人人皆可杀之。”
“我知道。”楚怀瑾明白万海流的心意,这位前辈是他遇到的为数不多,令他衷心佩服的人物,本想跟他多多来往,没想到今天就要划清立场,心里很是遗憾,说:“我心意已决,请前辈理解。”
“好、好……希望你不要为今日的选择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