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县,北城墙之上。
冉瞻带着自己麾下乞活好不容易打退了一波攻城之后,大喘着粗气,心里再也没有了一丝从温氏那里敲来了五百甲胄的高兴。
自前天起,也不知道外面的敌军吃了什么药,竟然好似一下子就火力全开了。即使他们这里至少已经杀灭了两三千的敌军,即使那些人无片甲,看起来比他们乞活还寒碜,但就是拼死不退。
如果仅仅是这样就算了,毕竟他们是守城方,怎么着也算是以逸待劳,兼之又有地利之势。如今还多了五百甲胄,累是累一点,但在冉瞻看来,这样的家伙,来再多他也不怂。
他先前可就只有几十破破烂烂的家伙什而已,除了一些个军官,其他人都只能靠自己的去扛,运气不好,一下就完蛋。
不过这倒也是常态,要知道这个时代,披甲率可都不高。一只五千人的部队,有个四成都是很不错了。所以,原先他跟温氏提成出要五百甲胄,那也是想着温氏家大业大,又是一城之主,五百甲胄坐地还价之后,捞个一二百或许可成,如今一下子多了五百之数。
这可是不得了,他麾下乞活披甲率一下子就涨到了两成。最关键的是他麾下精锐几乎都已经人人有甲,这才是让他高兴不已的大事。毕竟那些个老弱妇孺,即使给他们甲胄,也没这个力气。
但看到如今这架势,再来个两轮,就连五百精锐估计也是在劫难逃。毕竟城外那些骑兵,不仅仅可以用弓箭压制城头,还可以用马刀在他们力竭难挡,或者转逃跑时砍掉他们的首级。
再次握了握手中环首刀的刀柄,手心处一阵滑腻粘黏之感,让他已经有些握不稳自己的兵器。而原先笔直闪着寒光的刀,也已经占满了红色的血浆。
“伯兄,你没事吧?”
冉襄在一旁关心的问道。他也一直战斗在第一线,不过比起自家兄长,他却是轻松不少。
一来不需要指挥,无需留意其他,只需一心杀敌就可。二来他比自己兄长年轻不少,力气更足。
“无妨,休息片刻即刻。对了,麾下弟兄伤亡如何,今这才不过午时,按匈奴人的攻势来看,后面想来还有几次攻城之举。”
冉瞻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口的郁闷,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舒了口气开口朝冉襄说道。
“某刚刚按伯兄之令去转了一下,况堪忧,敢死营那边已经死伤数百,主要是弓箭所致,无甲之防护,已经有些溃散之像。倒是猛虎营这边,倒是之死伤了数十,大多也是只伤不死,不过力气也是消耗颇大。勉力倒也可以再战一二。”
冉襄倒是有一说一,周围倒也没有几个人注意,刚刚歇了歇,所有人不是在忙着救治伤员,就是在清理尸体。是自家人,会抬到城里,集中放在一处。若是敌人,补上一刀,摸尸之后,直接丢到城下。
这些作,乞活军中任何一人,都是熟练得很,他们可是很穷的,可惜这一次他们好像碰到了比他们更穷的主。故此除了收拢了一些破刀断剑之外,就只剥了一地的破衣烂裤。
冉襄看着有些沉默不语的兄长,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
“伯兄,这黎阳县看样子守不了,即使我等拼死一战,最多也是多撑几天罢了!不若乘我等还有一战之力,突围而去算了。想必城外之敌,巴不得我等弃城而走!伯兄以为如何?”
冉襄的问题只换来了冉瞻常常的沉默。皱眉思虑良久,冉瞻才开口对冉襄说道。
“仲弟,吾等乞活是军而非贼!既如此,吾等又岂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事哉。那温氏虽说吝啬了些,但也算拱了吾等好几个月的口粮。更何况你我二人,也是士族出,虽是寒门,但已然答应护卫黎阳城安危,此时弃城而走,与那小人又有何异。岂非丢了自家份?”
冉瞻语气沉重,言语间还隐隐有些斥责之意。见自家小弟神有些黯然,冉瞻不由得心中也是一软。他比冉襄大出不少,也算是亦父亦兄。
“仲弟,吾等乞活军如今就是丧家之犬,若是没有了信义,不只是吾等一部,就是其他部,也必会受到牵连。届时天下之大,就真的再也吾等容之所。只希望,以吾等之命,能换得所有乞活一丝活路矣!”
冉襄听到这里,脸上也是面色数变。最后还是没忍住,蹦出了一句话来。
“伯兄,非是某惧死,只是良儿才十一岁,若是与吾等一起葬于此,某实在是于心不忍!”
说到这里,还看了一眼远处城墙上,正手持弓箭,远眺城外,正在警戒当中的冉良。
冉瞻不由得随之也看了过去,一口气憋在口,良久才缓缓吐了出来,长叹道。
“唉!这都是良儿的命,又能奈之何!逢乱世,吾等之命与城外的野草何异,区别就在于是死于兽嘴还是亡于刀口罢了!”
……
温府。
温虎一脸焦急的冲进了大宅深处,径直寻到了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的温文。
此刻的温文,早已经没有了士族公子的气度,他已经在书房之内走了许久。即使得是满头大汗,也止不住他来回迈动的步伐。
“族长,不好了,黎阳已经要守不住了!”
温文一听这话,也是一惊。他虽然有打算,但却是没有想到这般快。心中念头急转,他已经不准备再等了。
“唉,如此也罢,吾等孤军困守黎阳,内无精兵,外无强援,然敌军势大,顽抗也是无用,还要搭上满城百姓,也是无益,只是平添了十数万冤魂罢了。既如此,吾等投诚,也算是无奈之举矣。”
温文先是一阵自言自语,声音倒是不大,但刚好也可以让温虎听个清楚。
不过说了这话,温文仿佛真的就放下了心中包袱,也不管温虎是和想法,转头问道,“昨匈奴那边不是有使者前来劝降吗?你可曾招待妥当?”
温虎马上便是答道,“族长放心,使者那里,某昨已然奉上大礼,宴请之后,又专门安排了家中美姬侍寝,那使者到现在都还未转醒,想来昨晚应该甚是劳累。族长问此事,可是已有决断了?”
说到这里,温虎倒是没有了之前的慌乱。估计他之前的模样,大多也是装给温文看的而已。毕竟在他心里,已经如此时候,不推一把,是在是有些着急。
“如此便好!事不宜迟,赶紧派人伺候使者起,随后汝便与其一道,赶往城外匈奴人,不,是大汉主将处请降,再备上一份厚礼,届时……”
……
黎阳西城。
傅询此刻满脸笑容,志得意满的端坐在战马之上,后跟着一辆堆满了东西的马车。眼神炽的看着厚实的城门缓缓打开。
在他眼里,那不仅是一扇城门,更是他飞黄腾达的天梯。以一己之力劝降一城,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黎阳重镇。想来陛下那里,他傅询可以更进一步了。
此刻他心里早已经没有了对刘景的咒骂,毕竟也是刘景才让他有了这样的机会。但他心里依旧没有放过刘景的打算,毕竟也是刘景,让他昨天可是湿了裤裆。也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他回到刘渊处,有的是办法收拾刘景。
不一会,大门终于打开,此时太阳已经到了西边,红红的太阳挂在天上,刚好透过大门照在了傅询上,让他直接镀上了一层金色。
眼睛一眯,右手搭在眼前远远看了出去。远处一道无数骑兵组成的人墙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最前处伫立一人,一金光战甲,赫然正是那刘景。
傅询微微一哼声,正待打马出门。就见侧方随行的温虎一骨碌滚鞍落马,几个疾步便跑到了傅询面前。哈着腰,仰头抱拳拱手行礼道。
“傅侍郎,大门已开,吾愿为前驱。还请傅侍郎屈尊随行!”
温虎这家伙一开始就知道了傅询的份,黄门郎可不简单。算得上是皇帝近臣,这也是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原因。
另外他也没有跟温文说明,心里未尝没有取而代之之念。此刻更是一副狗腿子之像,也是想多留下一些好映像。
傅询对眼前之人倒也欣赏,主要是觉得这个人识趣懂事,当然手上的金银和车中的美姬也是大大的加了不少分。所以倒也和颜悦色,欣然接受了温虎的示好。
放下手,微微挥了挥宽大的衣袖,朗声说道。
“既如此,就有劳温将军先行了!”
“无妨无妨,温某荣幸之至…!”
也不多言,适可而止。
温虎甚是有礼又是一拱手,随机便转快步翻上马,一马当先出城而去,后自然是温氏中的一干家兵族老。毕竟是请降,人多显得庄重。
行不到一柱香,众人出了城门,傅询正待上去与刘景交涉,说明温氏请降之事。但刘景的声音却是早一步传了过来。
“黎阳守军,冥王不灵,不仅杀吾大汉之劝降使臣,如今更是想用诡计偷袭吾等。传本将军令,杀进黎阳城,大索三。为傅侍郎复仇!杀……!”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