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城,十几万大军聚在正阳门外,无数的刀枪上透出阵阵杀气。
一阵阵寒风将旌旗吹得猎猎作响,露出“李”、“闯”、“大顺”等字样。
为首数人骑在马上,居中那人正是大顺皇帝李自成。他一袭蓝色战袍,外罩一件红色披风,身体象标枪一样笔直,脸色蜡黄,左脸颊下方有道半寸长的疤痕,此刻心情激动,疤痕微微发红,更显凶狠。
“大哥,田见秀和顾君恩已经破城了,咱们还等什么?弟兄们已经等不及了!”刘宗敏既担心被抢了头功,又担心崇祯后宫金银财宝和无数美女落到别人手里。
“急什么?老子在这里,谁敢先进城?哦,你是怕崇祯的公主妃子等不及了吧?”李自成笑骂道。自他起兵以来,刘宗敏一直跟着他,两人之间太熟悉了。
刘宗敏色迷迷道:“听崇祯的皇后贵妃个个都是美女,还有那长平公主,据倾国倾城。臣担心田见秀见色忘义,强占了去。
李自成哈哈大笑,“你以为个个都像你?田见秀为人憨厚,断不会干这种事,你多心了。”转身对旁边一壤:“李岩,你咋办?”
李岩躬身道,“陛下,这城墙甚是坚固,我军强攻只怕多有伤亡,依臣之见……”
话音未落,刘宗敏抢白道:“你怎么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怕死就别打仗,去摆个路边摊,包你长命百岁。对了,你应该摆个算命的摊子,你实在太像算命的。”罢哈哈大笑。
他一直觉得李岩道貌岸然,就知道装好人。平日里左一个约束军纪,右一个爱护百姓,真是烦不胜烦。在他眼里,起兵不就是抢钱抢粮抢女人嘛,要不然冒着生命危险图个啥。
忽见李自成横了他一眼,刘宗敏笑声戛然而止,却对李岩怒目而视。
李岩不看刘宗敏的目光,接着道:“臣以为可先派人劝降,如劝降不成,再攻城也不迟。”
“打这些王八羔子还劝降,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不是我夸口……”刘宗敏正想展示下自己的实力。
“行了!”李自成喝道,“就依李将军所言。传老子的话,让他们速速投降。”
刘宗敏脸色悻悻,与牛金星对视了一眼。旁边一名军官上前文绉绉地喊道:“我大顺军顺应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城破之日,便是尔等受死之时。然我皇帝陛下有好生之德,只要尔等放下武器,速手就擒,可免尔等一死。如若执迷不悟,必定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随后大顺军爆发出一阵阵“投降……”的欢呼声,无数声音汇在一起,声势惊人。
正阳门城楼上,明军稀稀朗朗地散布在城垛旁,听见对面杀声震,几名军士吓得脸变了颜色。
兵部左侍郎王家彦头也不抬,带着几名军官指挥众人搬运着军备物资。他年近六旬,须发有些斑白。
一名军士扛着几捆箭矢,忽然瘫倒在地,箭矢哗哗地全撒在地上。旁边一名穿黑色盔甲的军官见状大怒,上前就是一鞭子,大骂道:“废物,给老子起来。”
那名军士挣扎着刚站起来,周围又有几裙下去了。那军官更是愤怒,上前又要打人,忽听身后一人冷冷道:“高将军,我看你还是留点力气打闯贼吧!”
军官大怒,回骂道:“你管老子……见过尚书大人和王公公。”他看见兵部尚书张缙彦在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德化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张缙彦道:“近日京城瘟疫横行,将士大多染病不起,高将军不可太过苛责。不然,只怕会伤了众将士的心,到时靠什么守城?靠高将军一人之力?”
那将军叫高宗亮,是京师三大营之一神机营的千总,听见张缙彦看似提醒,实为责备,躬身道:“尚书大人教诲得是,卑职谨记于心。”
张缙彦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上前几步从城墙上望去,只见城下大顺军黑压压的一片,竟似看不到头,内心颇为震惊。
“想不到贼兵声势如此浩大,只怕此战凶多吉少。”王德化跟上前。
“内城其余城门情况如何?”张缙彦看着远处火光冲,忧心忡忡。
“下官听德胜门已被闯贼攻破,成国公朱纯臣已经献了齐化门。”王德化压低声音。
张缙彦来回踱了几步,问道:“陛下现在在何处?”
“圣上令下官检视守城事宜时尚在宫中,当时王承恩大人也在。”王德化朝皇宫方向拱拱手,“圣上乃真龙子,必定会化险为夷。”
张缙彦神情严峻,转而向不远处的王家彦道:“王侍郎,我军情况如何?”
王家彦吩咐了身边众人几声,过来道:“回大人,下官刚清点完人数和军械,此刻城上军士四千余人,只是有三成士兵有病在身,战力堪忧陛下令宫内所有太监和侍卫协助守城,分至正阳门的有二千余人。另有红衣大炮八门,炮弹百余发,箭矢四万余枝,刀枪倒是充足,装备全体军士还有多余。”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先前虽知道局面不利,但故意不去细想也不敢细想,总觉得还有一线希望、一点幻想。此刻王家彦详细道出实情,却将大家的希望和幻想击得粉碎,让人无法逃避。谁都清楚,以目前的兵力对比,守城的希望主要在于火炮和箭矢,这两样装备如此匮乏,这城墙再高也只是摆设。
高宗亮愤愤道:“本来我京营将士尚有数万人,还可与李自成一战,只恨李国桢无能,身负总督京营之责,昨日却被闯贼吓破哩,扔下京营自己先跑了,京营群龙无首,致使外城失陷。”他昨日率部下拼死血战,方才侥幸逃回,眼见一众亲信所剩无几,自是对李国桢恨之入骨。
张缙彦心下震惊,没想到正阳门守卫如此空虚,他虽兵法谈得头头是道,此刻却毫无把握。难道京城第一次被攻破竟会是今日?
他不敢再想象下去,拔剑喝道:“众将士听令,闯贼犯上作乱,我大明安危全系于今日,我等身负圣恩,理应誓死保卫京师,奋勇杀敌!
王家彦突然大喝一声:“誓死保卫圣上,与京城共存亡!”
高宗亮怒目圆睁:“好好好,今日就与李自成那儿决一死战!”
众军士受他三人情绪感染,莫名有了些信心,群情激昂,齐声喊道“杀杀杀!”声音虽不如大顺军响亮,竟也让人精神一振。
张缙彦道:“高将军听令,你率神机营诸人准备火炮事宜,准备完毕即刻轰击闯贼。”他担心再拖下去战况更加不利。
“是!”
“王侍郎听令,闯贼冲到百步之内,你率弓箭手即刻放箭。”
“是!”
“王公公听令,你率太监组成督战队,如有违反军令畏战者,立斩!”
“是!”
“还有我。”刑部右侍郎孟兆祥的人带着几十名军士走上城楼。他虽身穿盔甲,却文质彬彬,倒像个书生。
张缙彦神色一缓,“孟侍郎怎么来了?你不是负责城内治安吗?”
孟兆祥微笑道:“下官巡逻到此处,担心城上人手不够,便上来了。”
“好,孟侍郎听令,敌军如冲上城墙,你负责截杀。”
“是!”
张缙彦到底还是有些能力,分派人数井井有条,众人齐齐领命而去,城墙上一片忙碌。
李自成见城上除了杀声震,并无其它动静,等了一等,大感不耐,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宗敏,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话音刚落,刘宗敏手一挥,他的先锋部队争先恐后涌上前去。只听得几声巨响,几发炮弹打得冲锋的大顺士兵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刘宗敏大怒,正要下令再次冲锋。牛金星忙道:“且慢!这火炮乃是西洋的红衣大炮,威力甚大,刘将军不可轻举妄动。昨日京营三大营携大批粮草军备降于我军,其中便有二十多门火炮,此刻正好一试。”
刘宗敏怒道:“你他娘的不早?快给老子拿上来!”
一群身穿明军衣服的士兵不敢怠慢,推着二十多红衣大炮汗流浃背地跑过来,正是昨日投降的神机营诸人,因时间仓促,衣服还来不及换,只是在右臂上绑了块红布作为记号。
其中几人心念旧情,不忍见往日的同僚惨死,动作便慢了些。
刘宗敏看在眼里,狞笑几声,忽然上前一刀砍下其中一饶脑袋。
其余人再也不敢拖延,装弹点火,炮弹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接二连三地落在城墙上。明军士兵躲避不及,被炸得血肉横飞。
大顺诸将大为震惊,没想到明军火器竟有如此威力,又感到后怕不已,如果不是李国桢望风而逃,恐怕挨炸的就换成他们了。
刘宗敏哈哈大笑,“给老子接着轰。”跟着又是一轮齐射,场面煞是壮观。
李自成见正阳门被炸开了几个缺口,城上守军似无声息,大喊一声:“全军冲锋!”
传令兵吹响了号角,大顺士兵发出阵阵喊声,铺盖地朝正阳门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