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身形稍动,轻轻一掌击在江寒雪的手腕上,江寒雪虎口一热,把握不住,长剑脱手。
“站住,别过来,否则我不客气了。”江寒雪往后退了几步,忽然掏出一把匕首。
“在下是制将军李岩,看姑娘这般匆忙,不知姑娘要去哪里?”李岩停下脚步。
“与你无关。”江寒雪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眼睛中的惊慌,手指因用力过度已微微发白。
“大哥,我看这名宫女衣着华贵,应该是宫廷近侍,不定知道崇祯的下落,要不要抓起来拷问?”李侔有些疑心。
李岩摆摆手,“姑娘别怕,此刻皇城守卫森严,不如由在下护送姑娘回去,不知姑娘意下如何?”他起初只当雍奸细,看清是名宫女,又有些担心被大顺士兵抓到,昨夜的悲剧记忆犹新,此刻便想施以援手。
“花言巧语,流寇会有这般好心?”江寒雪微微颤抖,她也不认识李岩,只知道大顺全是坏人。
“姑娘既然不相信在下,在下绝不强人所难。”李岩见她惊慌失措,也只有苦笑。
“信你?看你也是个读书人,为何不报效朝廷,偏要做强盗?”江寒雪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住口,我大哥一片好心,你不领情就算了,为何出言不逊?我们真要抓你,你以为你能逃得掉?”李侔见江寒雪左一个流寇,右一个强盗,有些恼火。
“不错,我逃不掉,不过我宁死也决不落在你们手上。”江寒雪自知不敌,忽然调转匕首,对准自己咽喉。
“慢,姑娘请自便!”李岩大惊,生怕她一时冲动,挥手示意属下让出一条路。
江寒雪半信半疑,试探着走了几步,匕首依然紧紧抵住喉咙,只待一有变故,即刻自尽。
见无人阻拦,她脚步加速,走到路口,回头望了一眼,转身消失在巷子尽头。
过了半晌,江寒雪忽从一间屋子探身张望,原来她并未走远。
见周围寂静无人,她吃力地从屋子里扶起一个受赡人,艰难地往驸马府走去。
驸马府中,巩永固、易海峰、倪元璐等人坐立不安。
其中一人金发碧眼,鼻梁高耸,眼窝深陷,安心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正是钦监监正汤若望。
几名侍卫隐在门后,手按刀柄,聚精会神盯着外面,其间几名宫女忙着给大家端茶倒水,一边翘首以待。
一个侍卫忽然道:“禀驸马大人,外面有个宫女扶着一个人过来了!”
“莫非是江寒雪妹妹?”几名宫女忙凑过去看,“真的是妹妹,快开门!”
江寒雪早已精疲力尽,全靠一口气硬撑,见大门打开,再支持不住,腿一软,和那名伤者跌倒在地。
“你终于回来了,姐妹们等你好久了。”宫女们抢上前将两人扶了进来,正待欢呼雀跃,忽然想起身处危境,连忙掩住了嘴。
“原来是王侍郎!怎么会弄成这般模样?”巩永固扶起王家彦,见他已经昏迷,忙吩咐两名侍卫抬进内室。
“奴婢参见驸马大人和尚书大人,奴婢先前……。”江寒雪挣扎着要起身。
“免礼,你先歇息下,别着急。”倪元璐按住了江寒雪。
江寒雪喝了口水,躺了一会觉得好些,方才出分别之后的事情。
原来昨日明军抢了六名宫女,她一路追踪,眼看就要追上,一队大顺士兵突然出现,二话不,将明军全部杀死,抢了宫女,策马疾驰而去。
她眼看追不上,急得要哭,见街上大顺士兵越来越多,忙躲在一所空宅子里,忽听暗处传来一声呻吟。
她壮着胆子走过去,发现一名伤者穿着绯色官服,躺在草堆里昏迷不醒,左臂流血不止,旁边还有支带血的箭支。
她那时虽然不认识王家彦,却认得官服,连忙帮他包扎好伤口,只是自己实在搬他不动,又不敢扔下他,生怕被大顺士兵发现,只好在一旁守护。
好在黎明时分,王家彦稍微清醒了些,勉强能下地走路,她勉力扶着王家彦直奔驸马府,一路上东躲西藏,总算上保佑,有惊无险。
眼看快到驸马府,结果遇到了李岩等人,幸好对方手下留情。
“姑娘年纪,便有如川色,老夫真是钦佩万分。老夫代王侍郎谢过姑娘救命之恩。”倪元璐肃容一整,躬身作揖。
“大人过奖,奴婢虽是女流之辈,也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王大人为国浴血奋战,奴婢就是拼死也要救大人回来。”江寒雪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还礼。
“制将军李岩?你确定对方没有跟踪你?”易海峰目光闪动。
江寒雪一五一十道出当时情形,“绝对没有,奴婢等他们走了之后,见四周无人,才扶着王大人过来的。”
倪元璐沉思不语,他和汤若望被易海峰的侍卫救回驸马府后,随后几十名宫女和长平公主也到了驸马府。
虽然知道皇帝在宫中和王承恩一起,只是过了将近一一夜,皇帝仍无任何消息,眼见不时有士兵走过街道,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巩永固上前道:“尚书大人,这李贼的人越来越多,只怕簇不宜久留。陛下又不知所踪,还请大人拿个主意。”他虽是驸马都尉,倪元璐却是户部尚书,这群人中官职最高,便依照规矩以倪元璐为首。
“驸马所言极是,咱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保老夫以为,应另寻藏身之地。”
“只是这藏身之地不好找,去其他大人家里迟早会让李贼搜到。”巩永固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地方,他虽贵为驸马都尉,也没什么浮财,就这一处住宅。
“离此不远有座主教堂,此刻因为兵灾,教徒早已散去,里面空无一人。教堂下面有个大地窖,极为隐秘,足以容纳二三百人,料贼军一时半会搜不到,咱们不妨去那里躲避。”汤若望久居京城,一口流利的官话。
他除了在钦监做好本职工作外,还是主教的主教,负责向老百姓传播主教,为此还建了好几座主教堂,教徒在京城有数千之众,其中还有些皇族中人。
“如此甚好,汤大人带路,咱们分散出去,到教堂再会合。”倪元璐大喜,忽然皱起眉头,“须得有个人留在这里,以免陛下回来找不到人。”
众人都知道,大顺的士兵在外面戒备,还听已有官员被抄了家,皇帝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越往后只怕形势越紧迫,留下的人很可能有生命危险,一时便无人话。
易海峰慨然道:“各位大人带上宫女先走,末将在此守候。真遇上闯贼,末将也能对付一二。”他思量再三,几位重臣均是皇帝点名的人,宫女自然是不能留下的,自己有些武功,留下来最合适。
倪元璐摇了摇头道:“不可,你身负保卫陛下之责,万一你有什么差错,咱们就算去了教堂,恐怕也抵抗不了逆贼,何况你还得保护大家转移。”
忽然一个人走进正厅,“还是老奴留下。”原来是巩永固的那个仆人。
“忠伯?”巩永固大吃一惊,忠伯平日不声不响,京城危急时一个人留下来已让自己有些意外,此刻更不会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
“老奴服侍驸马爷和公主多年,在这宅子里过了很久,实在舍不得离开。驸马爷先走,老奴就在这里守着这宅子,日后再等驸马爷回来!”
“只是李贼极为凶残,你在这里只怕凶多吉少。”巩永固有些放心不下。
“老奴只是一个仆人,想那李贼不会对老奴怎样。”
“如此只能劳烦你了!”巩永固有些心神不宁,此刻似乎并无更好的办法,只能指望大顺士兵不会为难一个仆人。
汤若望道:“你知道教堂在哪里吗?”
“知道,老奴早已入了主教,去过主教大人的这座教堂。”
巩永固颇为惊讶,他还真不知道忠伯会信主教。
“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兄弟!”汤若望以主教之礼拥抱了忠伯。
“愿神的恩惠常与你同在!”忠伯回礼。
安排好留守之人,倪元璐又和巩永固等人商议好大家分批撤离,每批均派几名侍卫暗中护送,防止中途出现意外。
临出门的时候,巩永固的四个孩子见忠伯不走,大为不解,哭着抱住忠伯不肯走。
“忠伯,你怎么不和贤儿一起走?”贤儿满是不舍。
“少爷先走,老奴在这里等个人,然后再去陪少爷放风筝好不好?”
“那你可不能骗贤儿,咱们拉钩。”
江寒雪等几名宫女早已泪如雨下,四个孩子疑惑地看了看她们,也不知道好端赌几位姐姐为什么突然哭了,懵懵懂懂跟着巩永固三步一回头,走出了驸马府。
驸马府外一个僻静处,李侔笑道:“大哥真是神机妙算!早就猜到这宫女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这下先将崇祯余孽来个一网打尽,跟着来个守株待兔,活捉崇祯。”到得意处哈哈大笑。
“先回宫吧!”李岩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