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范先生便是大汉奸范文程,他本是个落第秀才,屡试不中,一怒之下,于万历年间主动卖身投靠努尔哈赤,将明朝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政治经济等情况一一告知。
此时努尔哈赤虽建立后金,但满族以游牧为主,作战水平极为落后,经常被明军打得抱头鼠窜。范文程献上情报和计策,犹如雪中送炭,后金逐渐扭转战局,从此便转守为攻,屡屡击败明军,屠杀汉人无数。
凭借同胞的累累鲜血和白骨,范文程深受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宠信,参与了清军征讨明朝、进攻朝鲜、抚定蒙古等军国大事,一路升至大学士,成为清朝第一文臣,也做了明末第一汉奸。
“英亲王是我大清的猛将,亲自出马必定手到擒来。不过……””范文程早已成了个满脸皱纹的老头,拖着长长的辫子,低头弯腰,一脸掐媚。
“不过什么?”阿济格哈哈大笑,正陶醉在范文程的吹捧之中,连忙追问道。
“不过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只是去中原打猎,有些浪费。依奴才之见,王爷应举全国之力,挥师南下,一举定军中原,开创大清万世基业。”
范文程的胃口如此之大,大家有些吃惊,回过神来,殿上便议论纷纷。
多尔衮有些意外,接口道:“范先生气魄之大,本王佩服,只是李自成的士兵有几十万之多,我大清八旗合计才十万人,这一战恐怕胜算不大。”
“回王爷,李自成的军队虽多,实际上多是投降的明军和一些饥民,精锐部队不超过十万人,一旦被我军击溃,几十万人必定土崩瓦解,不值一提,”他见多尔衮有些疑虑,又道:“洪先生与李自成打了很多年,经验丰富,这事他应该最清楚。是不是,洪先生?”
洪先生便是原兵部尚书、蓟辽总督洪承畴,松锦兵败被俘后投降,此时满清对他仍暗暗防范,不给任何官职,但涉及明朝的重要事情一定会让他参与,让他坐实汉奸之名。
听见范文程提到自己,洪承畴心中暗骂,这奴才爱做汉奸自己做了便是,扯老子做什么。
“依奴才和李贼作战的经验看,这些人虽战斗力不强,只是悍不畏死,而且人数众多,极为难缠。不过李贼只能打顺风仗,一旦溃败,便纷纷逃窜,不足为虑。”洪承畴见大家都盯着他,也不敢瞎,只能含糊其辞,暗暗希望多尔衮能知难而退。
多尔衮似乎看出他有心维护故国,不愿多言,冷哼一声,又道:“范先生,李自成已占领京城,下安定,此时再战,本王实无把握。”
“王爷不需多虑,奴才早就派人搜集李自成的情报。这李自成表面上已经称帝,实则胸无大志、浑浑噩噩,每到一处便摧毁城墙,并无长久经营的打算,而且纵兵扰民,不得人心。只要我军稳住明朝官员士绅,以汉制汉,李自成便没什么可怕。”
此时满清忙于与明军作战,对大顺知道得不多,大家讶异于范文程早有先见之明,下足了功夫,又见他得动听,便有些心痒难耐,只是未下定决心。
豪格这时也顾不上与多尔衮的纷争了,瘸着腿往前走了几步,“一旦我军进军,吴三桂在后面截断后路,来个关门打狗,恐怕不妙。不知道范先生有何妙计夺取山海关?”
他汉话得不好,把自己比喻成狗,大家有些不悦,不过意思听得很明白。
山海关是进军中原的第一道关卡,清军打了很多年,死伤无数,一直拿不下山海关,此后南下侵袭多是从长城的豁口穿过去,因为担心留守的清军趁虚而入,山海关的守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来去自如。这次举全国之力,守将没有后顾之忧,便可放手合围,所以此次必须拿下山海关,才能谈进军中原。
想起吴三桂的山海关像铁闸一般,众人大是头疼,如一盆冷水浇到头上,坐下的黄粱美梦便要醒了。
“不妨试试用高官厚禄劝降吴三桂?”阿济格看见洪承畴,灵机一动。
“那吴三桂与我大清打了这么多年,仇深似海,能劝降便不用等到今日了。何况李自成已派使者劝降吴三桂,开出的条件咱们比不了。”多尔衮摇了摇头,也想不到好的办法。
范文程沉吟道:“那吴三桂有一爱妾名唤陈圆圆,据有倾国倾城之貌,吴三桂视若珍宝,如果这女子落到王爷手上,以此胁迫吴三桂,或许能逼得他投降。”
多尔衮来回走了几步,犹豫不决。他何尝不想夺了下,只是举全国之力南征事关重大,将成败寄托在一个女子身上,毕竟有些冒险。最后恐怕还是需要强攻山海关,可山海关是根硬骨头,就算强攻下来,必定伤亡惨重,如果李自成趁虚而入,大清怕是有灭国的危险。
见多尔衮有些犹豫,范文程有些焦急,又道:“此乃王爷建立不世之功业的良机,一旦错过,只怕后悔莫及。”
他不知怎地,竟似与汉人有不共戴之仇,深知多尔衮的处境,便以建功立业打动多尔衮出兵入主中原。
这正是多尔衮的心病,他与豪格等人水火不容,济尔哈朗又夹在中间左右逢源,自己行事多有不便。
目前虽有辅政之名,但一旦顺治成年,必然还政于皇帝。豪格与顺治是兄弟,到时自己失势,不这辅政之位坐不长远,就是自己和两位兄弟的身家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既然如此,倒不如按范文程所言放手一搏,万一赌赢了,自己便是大清第一功臣,权倾朝野,到时找个机会废了顺治,再收拾豪格等人,谅无人敢反对。
一念至此,多尔衮下定决心,目光灼灼,大声道:“好,就依范先生之言,举全国之力南征中原,夺了下,到时本王便和诸位一起看看京城的景色,顺便逛逛紫禁城。”
“那本王便祝睿亲王旗开得胜!”济尔哈朗第一个响应。
见两位辅政达成一致,其余人再无异议,俱是喜笑颜开。
沉默多时的多铎忽然道:“还有一事,京城已破是昨日的事情,不知崇祯此时在哪里?如果给他逃回南京,借助南方的钱粮人马东山再起,必定不利于我军一统江山。”
“据探子的消息,崇祯下落不明。不过京城守卫森严,这崇祯就算活着也跑不出去。”多尔衮有些漫不经心。
多铎却一脸严肃,沉声道:“大哥切不可掉以轻心,汉人经常讲,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弟实在担心崇祯就是这蚁穴。”
多尔衮一拍额头,“本王是大意了,幸得二弟提醒,本王这便给京城的内应下达格杀令,一见崇祯,格杀勿论,然后抓了陈圆圆回来,南征之事便有劳范先生详细谋划了。
范文程身子几乎快弯成九十度了,“王爷做事真是滴水不漏,奴才必定尽心竭力,为主子分忧。”
大事既定,殿上群臣齐道:“王爷英明!”想起中原的锦绣江山近在咫尺,便是一片嚎叫,声浪简直要掀翻屋顶,惊得外面一群太监宫女目瞪口呆。
第二日一早,地窖里大家众人心事重重,早早便醒了,只有赵君虎还在呼呼大睡。
见皇帝睡得很香,一时半会醒不了,倪元璐、金铉各自回家打算带家眷过来。
汤若望长得太醒目,不方便出去,便和巩永固留在一起。
凌义渠独自一人,也没什么家眷。他坐不住,主动要求和易海峰一起出去打探情况。
易海峰见他一片热情,拗他不过,叮嘱一番,带着两名侍卫一起出去了。
他四人从东直门开始,仔细留心内城各城门的守卫情况,中间又要躲避巡逻的大顺士兵,跑了一上午,才看完五道城门。
眼见日近中午,四人饥肠辘辘,找个茶馆买了几个包子,又叫了壶茶,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凌义渠吃完后,见左近一处宅子挂着白色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奠字,心中暗叹,随口问道:“掌柜的,这家出了什么事?”
那掌柜是个老头,摇头叹息道:“这家主人前日去迎接闯王,也不知道怎么的,被闯王砍了头。老太太听到这事,当场便咽了气,这家主妇第二也上吊自尽。可怜啊,好好的一户人家,就这样被弄得家破人亡。”
“这家主人你可认识?”凌义渠义愤填膺。
“人只知道姓项,好像在什么太常寺当官呢!”
凌义渠一拍桌子,差点要跳起来,弄得茶馆里的人全部看向这边。
易海峰见凌义渠满面怒容,怕露了行踪,使个眼色,丢下茶资,四人一同走了出去。
一出门,凌义渠便要去这户人家,易海峰担心他有危险,只是不允。
正争执间,忽见魏藻德鬼鬼祟祟走过来了。易海峰眼疾手快,忙招呼几人躲到一个角落。
只见魏藻德看了看四周,便进了这座宅子。易海峰心中一惊,和凌义渠看了一眼,见四周无人注意,一起摸进了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