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五月二十一,万众瞩目的帝国银行如期开业。
来看热闹的人一大早便来了,将银行围得水泄不通,见门还没开,便百无聊赖地围在宣传栏旁边,将早已熟知的存款取款流程反反复复讨论一番。
银行已装点一新,两扇大门通体金色,气派非凡,匾额上写着帝国银行四个金字。
门口还摆着两尊金色的狮子,显得富丽堂皇,每个细节都无声地说着一件事,“老子不差钱!”
七点一到,两扇大门缓缓打开,张德裕带着管事和几名太监走了出来,朝大家拱手作揖,两名太监点着了一挂鞭炮。噼噼啪啪声之中,银行就算开业了。
在锦衣卫的指挥下,人们鱼贯而入,一名锦衣卫在旁边计数,两百人一到,便用一根精致的隔离栏杆挡住大门,出来几个就进去几个。
想不排队也行,存款一万两银子以上便可直接到二楼的贵宾室,还有专人服务,充分体现了嫌贫爱富的宗旨。
银行里面装修比外面更为豪华,挑高的大厅显得极为空旷,地面全是浅白色的大理石,柜台也是大理石制成,左右两边用紫檀木隔成了一共二十个隔间,太监们已坐好,等着办理业务。
墙上挂着一块朱漆木牌,写着存款和贷款利率。
为了吸引存款,赵君虎将一年期的活期存款定为4,定期8,贷款利率直接定为20,基本上算是抢钱了,但对比动辄40的高利贷,这个利率称得上业界良心了。
与后世的银行相比,银行的业务很简单,只有存款贷款,像贵重物品保管等业务并没有开办,赵君虎的本意是筹集资本,对于利润不高的业务暂时不打算投入太多的精力。
在一米黄线后排了一会,陈铭扬坐到柜台前的紫檀木凳子上,他虽然对皇帝不满,也忍不住想来看看。
低矮的柜台让他觉得耳目一新,而且柜台上没有任何阻挡,可以很方便地与太监面对面交谈。
他很快就明白了这种设计的好处,没有哪个客人喜欢钱庄那高高的柜台和粗壮的栅栏,还要忍受掌柜居高临、如审犯人一般的目光。
不过他没有办法改变,这些都是必要的安全措施,除了皇帝,没有哪家钱庄能动用锦衣卫做守卫。
“存一百两!”他叹了口气,递上银子和户贴。
这也是赵君虎的要求,存款必须实名制,考虑到明朝没有身份证,就用户帖代替。
户贴相当于后世的户口本,记载了家庭情况,衙门盖章后由老百姓保存,正好作为开户的凭证。
那太监接过,见是官银,便不用称重,又问了姓名,拿出一本崭新的存款折,从一堆汉字铅模中挑出三个,装在一个卡子上,沾了沾红色印泥,端端正正盖上陈铭扬的名字。
跟着就是设六位数的密码了,陈铭扬按照太监的提示,挡住余人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按动柜台上的密码机,打出一截纸条。
那太监撕下纸条,与他核对无误后,用刚才的卡子盖了章收了起来,作为日后存款取款的依据。
打字机哒哒响起,存折上打出存款的信息后,这次业务就算办完了。
这么快?陈铭扬拿着存折,有些不敢相信。
看着大厅排得满满的人群,他有些绝望,果然被自己不幸言中,南京所有的钱庄都得完蛋,包括他自己那几家。
哪有人会放着利息不要,去钱庄存钱,还得出一笔手续费?
出来的时候,他看见霍万贤从二楼下来了,打了个招呼。
“陈老爷怎么在这里?”霍万贤有一点意外。
“老夫随便看看,”陈铭扬有些尴尬,掩饰道:“霍老爷觉得这银行如何?”
霍万贤浑不在意银行抢了自己的生意,笑道:“方便,太方便了!还有那两台黑黑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按几下字就出来了,甚是神奇。以后如果圣上拿出来拍卖,老夫一定要拍一台。”
陈铭扬试探道:“霍老爷那两家钱庄以后有什么打算?”
霍万贤没想太多,“老夫回去就把钱庄关了。”
“关了?”陈铭扬大为吃惊,没想到霍万贤直接投降。
霍万贤听出他的惊讶,淡淡道:“莫非陈老爷想到什么好办法,能与圣上的银行抢生意?”
“霍老爷说笑了,老夫一介草民如何敢与圣上比?”陈铭扬一口否认,其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与银行相比,钱庄就是个渣。
看来要早点拉钱谦益下水,他毒计顿生,和霍万贤迈出了银行。
在他身后,不少官员也排着队办理存款,太监还是一样客气,但是并不行礼,赵君虎在银行范围内免掉了跪拜,要不然业务就没法办了。
这一天的生意极其火爆,到关门时还有很多人不肯离去,存款的和贷款的都很开心,只有钱庄掌柜和一众高利贷者心下惶惶。
银行自然收获满满,光存款就有几百万两,就算扣掉官员的一年定期存款,剩下的也不少。
而且不少人看见官员也在存钱,信心倍增,一存就是五年定期。
贷款倒是不多,只有几十万两,赵君虎也不在乎,有了资本,随便搞搞利润都能翻番,贷款实际是在贴钱。
高弘图一改以前的悲观,对银行赞不绝口,他也不笨,稍微一算就知道,按这一天的营业额,一年下来光吃利差就是几十万两。
“陛下,这帝国银行能不能再多开几家?”高弘图一脸期待地看着赵君虎。
“就按高爱卿之言,在南京再开四家,这事就由高爱卿去办吧!”赵君虎自然不嫌钱多。
“此事就包在微臣身上。”高弘图一口答应,幻想着无数的银子滚滚而来。
“还有,拟一道圣旨,以后任何钱庄的存款利率不得高于帝国银行。”
“遵旨!”高弘图略一思索,暗自佩服皇帝一句话就让钱庄的反扑变成泡影。
告退的时候,他看见皇帝拿着两本名册,皱着眉头,好像不是很高兴。
“传王承恩。”是皇帝的声音。
高弘图心里一沉,扯到王承恩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便匆匆出了宫。
秦淮河边,钱谦益在一名仆人的带领下,上了一艘画舫。架不住陈铭扬三番四次地邀请,他看在钱谦智的份上,决定还是给一次面子。
画舫上除了陈铭扬,已经有三人就座。这三人长得肥肥胖胖,看上去不像读书人,比较像商人财主。
钱谦益有些不悦,陈铭扬来请他的时候并没有说还请了别人,否则他是不会来的。
“钱大人,快请!”陈铭扬一见到他,满脸堆笑,热情邀请他坐上了主位。
他介绍了其余三人,果不其然,两人是钱庄的掌柜,还有一人是放高利贷的,脸上长了块疤。
见钱谦益脸色不好看,陈铭扬赔笑道:“老夫本来想单独请钱大人小酢几杯,奈何遇上几位朋友,还请钱大人见谅。”
其中一人道:“久闻钱大人大名,可惜无缘结交,想不到今日碰上,真是三生有幸。”
疤脸人却道:“算了,钱大人才高八斗,自然看不上咱们没读过书的,告辞!”起身就要走。
陈铭扬一把拉住他,苦着脸道:“钱大人,你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钱谦益也不好拂袖而去,示意疤脸人坐下,“本官不是这个意思,相逢就是缘分,一起喝一杯。”
他一饮而尽,那疤脸人殷勤地给钱谦益倒酒,“钱大人,你也别怪陈老爷,他也是看咱们可怜,才叫咱们过来的。”
其余两人一起点头称是。
钱谦益大笑道:“如果各位都称得上可怜的话,这秦淮河只怕已经被尸体填平了。”
陈铭扬叹道:“钱大人有所不知,帝国银行一开,一群刁民提了钱庄的银子,全存进了银行,不少掌柜一夜之间沦为贫民,我等几人也是苦苦支撑,离这一天也不远了。”
那疤脸人道:“不止如此,我们都是靠收点息钱为生,如今也没人上门,全去找银行了。就是有几个人,也是对着银行的贷款价钱和我们讨价还价,你说气不气人?”
其中一人怒道:“银行要是公平竞争我等也就认了,可是圣上却下旨,不许钱庄的息钱高过银行,还动用锦衣卫,哼,仗势欺人!”
又有一人道:“这还是好的,圣上如果像上次一般来个军事管制,咱们还是直接跳河吧!”
钱谦益暗暗吃惊,没想到银行这么厉害,想起钱谦智,心里又是一痛。
陈铭扬有意无意道:“圣上与民争利,搞得民间哀声一片,非仁德之君所为,可惜我等都是草民,无法面见圣上,否则老夫定会以死劝谏圣上。”
那疤脸人嘲笑道:“你肯定不行,劝谏还得钱大人来。”
钱谦益想起自己的几次劝谏,苦笑道:“别说是本官,就算是当朝首辅马大人,圣上也不会听的。”
陈铭扬愤愤不平,“钱大人领袖群伦,想不到圣上居然不理不睬,唉,亡国之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