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府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只有正厅内几名账房先生在噼里啪啦的打算盘。
田国乾一脸阴沉,来回踱步,上次买飞天玉佩,本以为占了大便宜,慢慢才发现不对劲。昨日他交给项璧二十六万多两银子,虽说脑袋不算灵光,他也算出今日要交五十二万多两,早已超过玉佩的价值。
明天便是上百万两,还有十几天呢,他不敢再想下去。
算盘声悄然停了下来,几人互相对了对数字,一脸惊恐,一名老者颤声道:“老爷,算出来了,一共是二十一亿四千七百万……。”
咚的一声,田国乾倒了下去。
众人大惊,大呼小叫抢上前救助,老者一把扶起东家,掐住他的人中。
田国乾翻了翻白眼,吐出一口长气后悠悠醒转,眼神呆滞。
他估计最多也就一千万两,变卖家产再四处借点,勉强还得起,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哪曾想连个零头也不够?
他有些不死心,本想吩咐他们再核算一遍,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这几人都是手下最能干的账房,算出来的数字决计不会错的。
老者不放心地叫道:“老爷,老爷!”
田国乾定定看着老者,恍若不闻,忽然跳起来抽了自己几巴掌,都怪当时意气用事,没有细想,糊里糊涂钻进了皇帝的圈套,皇帝是什么人,连狡猾的陈铭扬都被他弄死了,又怎会干吃亏的事情?
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自知后悔无益,回过神吩咐几人将所有财物、房契和地契全部拿来。
那老者劝阻道:“老爷不用着急,日子还有几天,咱们再想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田国乾惨笑,债主是皇帝,别说赖账,想跑路都没机会。
田府家当着实不小,几人指挥下人忙碌了大半天,才将全部财物整理清楚。
看着无数的金银珠宝,田国乾心里隐隐作疼,这可都是他白手起家挣来的,想不到因为一点面子,居然白白拱手让人,不,不止如此,只怕要弄得家破人亡!
他看见惹祸的飞天玉佩也在其中,忍不住一把抓起来,紧紧捏住。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田国乾的心剧烈跳动几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他不禁打个寒颤,手一抖,玉佩掉落,发出清脆的声音。
项璧带着一队锦衣卫走了进来,见状有些惊讶,“田老爷这是何意?”
“这是老夫所有家产,请项公子一齐带回去,省得每日奔波。”
“说得也是,长痛不如短痛,”项璧笑了笑,皱起眉头,“不过这些只怕不够。”
他忽然一退三尺,叫道:“你要做什么?”一众锦衣卫拔刀出鞘,原来田国乾抽出一把匕首。
“其余的老夫以命相抵!”田国乾神色惨然,将匕首抵在自己胸口。
项璧缓过神,示意锦衣卫退后,冷笑道:“本公子倒是不知道你的命原来这么值钱。”
田国乾一向争强好胜,虽知他说的是实情,仍是气得发抖,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手一紧,匕首已陷入皮肉。
“老爷千万不可。”那老者急了,却不敢过去。
“本公子可没逼你,都是你自找的,”项璧好整以暇,找了张椅子坐下,“人死账不灭,到时本公子自会找你的家人索债,听说令爱如花似玉,去了教坊司一定很受欢迎。”
田国乾惊怒交加,教坊司那种地方他熟得很,想到自己的掌上明珠要成为无数男人的玩物,匕首便刺不进去了。
他摇摇欲坠,嘶声道:“你到底想怎样?莫非要老夫全家一起死?”
项璧一脸平静,“本公子只负责收债,其它的全听圣意。不过你既然想死,圣意如何和你无关,又何必多问?”
田国乾陡然燃起一线希望,大叫道:“我要见圣上!”
项璧似笑非笑,田国乾会意,扔下匕首,一扫以前的盛气,跪倒在地,“求项公子带小人进宫。”
“本公子对你真是仁至义尽。”项璧伸了个懒腰,指挥锦衣卫连人和财物一起带走。
田府门口早被一群好事之徒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风雨无阻,每日必来,乐此不彼地议论着田国乾该给多少银子。
看见锦衣卫押着垂头丧气的田国乾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辆满满当当的大车,众人不禁有些幸灾乐祸,窃窃私语。
田国乾心里不是滋味,平日自己行善积德,这其中不少人也是受过恩惠的,想不到转眼间便换了一副面孔,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项璧忽道:“你们几个守在这里,免得有人趁火打劫。”
几名锦衣卫诺诺称是,田国乾感激地看了看项璧,又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中。
从凤阳回来后,赵君虎便一直躲在宫中。
派遣使者议和之事已四处传开,不断有大臣试图询问和劝谏皇帝,这个节骨眼上他只能装糊涂,后来烦不胜烦,便称病不出,连上朝也推掉了。
不过他也没闲着,军事改革牵涉极广,部队编制、军官人选、军衔确定等等,全部要操心,尤其是授衔仪式,毕竟除了他,谁也不知道这事怎么弄。
取消藩王限制的政策也大获成功,短短时间内,便有上千人宗室子弟前来南京碰运气,连同从凤阳监狱带回的人,经左青麟查验身份后在宗人府一一记录在案。
其中想从军的被送去了新军营锻炼,余下暂时自谋生路,反正南京的建设如火如荼,经常招工,只要不懒,普通人填个肚子并非难事。
他打算将一部分宗室子弟安插到官员中去,直接委任肯定不行,虽是自己的基本盘,但凡事要有个章法,还得从长计议。
至于女子,赵君虎也早有打算,吩咐项璧开间制衣公司,和后世一样,打算绝大部分招女工,还很应景起名为“织女成衣”,暂时先做军服。
还有少数比较有想法的宗室子弟,赵君虎也不强求,由他们去折腾。
他现在最关心的山东和河南的接收问题,目前看问题不大,据韩赞周回来禀报,高杰接到圣旨的当晚便兵发山东,而从兵部传来的最新塘报,刘良佐已拿下汝宁府,高杰动作更快,打到济南府附近。
肉毕竟没有完全吞到肚子里,他总是有点不放心,听说两路谈判都失败了,左懋第还被李自成下狱,李岩和阮大铖却没有消息,他唯一能盼望的就是刘良佐和高杰能再快点。
项璧来的时候赵君虎正在看兵部送来的授衔名单,大都督府权势日隆,但为了互相制衡,将领选拔还是兵部说了算。
“这事你处置得很对,免得平白添条人命。”赵君虎随意看了看几箱金银珠宝,他有些意外,没想到田国乾很是干脆,还有勇气自杀,也算个人物。
项璧道:“谢陛下,小人只是觉得田国乾能创这么大一份家业,必定非同小可,说不定还有些利用价值,死了未免可惜。”
这项璧做生意真是一把好手,赵君虎哑然失笑,从箱子中找到玉佩还给项璧,“宣他进来吧,朕就看看这条大鱼还有没有油水?”
韩赞周正喜滋滋地看着财物,慌忙出去传旨,赵君虎又问起军服之事。
项璧颇有些为难,“回陛下,织女公司人手不够,有些女工对裁剪又不擅长,恐怕无法赶在授衔之日前缝制一万件军服。”
“人手嘛,想办法多招一些,宫中的针工局能工巧匠不少,朕全部派给你暂时使用。”赵君虎也知道有些难办,明朝女性可没有上班的概念,首要职责是相夫教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抛头露面的。
“多谢陛下!”项璧还是信心不足,盘算着将工钱再提高一些,实在不行再去找十几间裁缝铺帮忙,尽力而为吧!
赵君虎忽然眼睛一亮,笑道:“朕有个办法,或许能做出一万件军服。”
项璧大喜,“不知陛下有何妙计?”
“还不知道成不成,过两天你就知道了。”赵君虎卖了个关子。
说话间田国乾随韩赞周进来,一见皇帝便跪在地上三呼万岁,头也不敢抬。与戏院相比,皇宫的威严让他又多了几分心理压力。
赵君虎道:“你欠朕的银子还得清吗?”
田国乾冷汗直冒,“还不清,都是小人无知,冲撞了圣驾,求陛下饶了小人罢!”
“二十几亿,你觉得可能吗?”赵君虎其实也不想赶尽杀绝,不过项璧一番话提醒了他,姑且一试。
韩赞周惊呆了,他做梦都没想到田国乾会欠这么多银子,难怪那日皇帝说收不到钱。
“小人已身无分文,实在有心无力。”田国乾头磕得砰砰响。
赵君虎心中不忍,打算放他一条生路,反正他的家产已到手,叹道:“想来你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怎么也像寻常人一般,作意气之争?”
田国乾嗫嚅道:“是小人一时冲动,其实小人也不全为了面子,刘大人很喜欢玉,他的寿辰马上到了,小人买下来想作为贺礼。”
赵君虎奇道:“哪个刘大人?”
田国乾一脸茫然,“就是刘泽清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