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像是庄蹻自言自语，但是也是为了指点还跪在地上的庄腩，只是庄蹻心底里有几句话没说。

“不管是秦王稷还是秦太子柱，亦或是楚王元，这三个人的睿智，都远不是庄腩能应付的，而秦楚两国的国力那更不是滇国能比的，秦楚两国的能人贤士治国之才也远不是滇国能比拟的，若是庄腩足够聪明眼光足够好，能力足够强，滇国还可以留着，借着两国相争，左右逢源，夹缝中求生存，但是庄腩明显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如此一来，如今最好的选择莫过于自己主动自削滇王王号！以楚将身份前去拜见楚王元，最起码还能给庄腩留个公候之位”

只是如此轻易地就把滇国卖给楚王元，滇王庄蹻还是有点不甘心，毕竟是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但是庄蹻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滇国根本无力面对楚国的十数万精锐，其他不说，单是如今的滇国军中士卒大多没有金属铠甲，只有守卫滇王宫的滇国王宫守卫才能有金属铠甲穿，兵器也多是青铜质地的，面对楚国浑身铁甲的十万精锐，只怕是滇国百万民众男女老少都上战场也不一定打得过。

最后庄蹻想来想去再思及楚王元的亲笔密信，还是决定直接以楚将的身份去拜见楚王元，反正打是肯定打不过，只要价钱公道，滇国卖也就卖了，若是实在谈不拢，大不了向秦国求援，相信秦国也巴不得能够给楚国找不自在，不过秦楚之争最后谁胜谁负还很难说，我滇国若是站错了队

庄蹻也不愧是能够一手建立滇国的大牛，站在窗口不足一刻钟，思绪翻涌间想到了太多太多，而此时的庄腩还在后面跪着不敢起来。

庄蹻愿意直接以楚将的身份，拖着老迈之躯去见熊元，除了滇国实在无力对抗楚国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熊元的密信。

熊元的密信中提到了，庄蹻原本在楚国的家眷，几个儿子孙子都来了，这也是庄蹻无法拒绝的原因之一，虽然楚王元在迷信中说的是自己的几个子孙想要见一见自己，因此楚王元巡狩天下之时就把这几人带来了，但是任何人只要不傻，都能看得出来，楚王元话里有话，庄蹻毫不怀疑自己若是不能带领滇国和平归降楚国，楚王元会杀了自己这些家眷。

在庄蹻看来，楚王元能够用十数万楚国将士的命，不当回事，日夜攻城，最终将秦国名将司马错活活拖死，就说明楚王元就是一个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的枭雄，因此为了达到能够让滇国归顺楚国的目的。

楚王元绝对不会在意多杀几个人的，自己如今已经是白发苍苍之年，而且这两年来身体也是越发不济了，若是此时自己拒绝了楚王元的好意惹急了楚国，让楚王元送来几个人头，让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以自己如今的状态怕是真的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思来想去，滇王庄蹻觉得，眼下滇国除了降楚和向秦国求援这两种方案以外，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了，而庄蹻之前又一直是楚将，虽然后来成立了滇国，但也是因为被秦人断了归路，并且不愿降秦所以才自立滇国的。

如今让自己主动去找秦国求救，对付楚国，庄蹻还真干不出来，而且到了庄蹻这个年纪，也不想弄得晚节不保，再视秦为主，因此滇王庄蹻才会在接见了楚国使臣后，没有多犹豫直接就同意去黔中郡和楚王元相见了。

一个月后，楚国黔中郡与滇国的边界上，一座风景秀丽的小山坡上，一个别致的五角凉亭矗立在山坡之上，此时凉亭中正做着两位男子，其中一人须发皆白，虽然年老但是看起来气势十足，气质不凡，另一人年近中年，浑身贵气，威势惊人。

小山坡走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布满了士兵，而山脚下也是扎满了一座座营寨，粗粗一看这个小小的山头周围足足围拢了十七八万人，可谓是声势惊人。

此时虽然山上山下围拢了十几万人，但是在山头上的凉亭周围方圆百米内除了两名相对而坐之人以外，只有两人各自的一名贴身随从。

这两人年轻的那位正是熊元，而年老的那位则是庄蹻，至于随侍在两人身边的人，不是别人一人是熊元的大司宫聂仪，另一人则是庄蹻的长子庄章，庄章是庄蹻还是楚将时在楚国所生的第一个儿子，这次随熊元一起来见庄蹻。

“末将庄蹻参见王上！请恕老臣年老体衰不能全礼！”

听到这话，熊元不由得面色一喜，庄蹻之前初见楚王元之时一直以滇王自居，这让熊元心下一沉，下意识的以为庄蹻怕是不会轻易降楚，但是没想到此时周围的人都已经在百米之外，庄蹻竟然以臣下自居，虽然因为山上山下十几万人都在看着，因此没有下拜行礼，但是这也表明了庄蹻的态度。

也就是说只要条件合适，庄蹻这个当初的楚将，如今的滇王可以再次入楚为将，有了庄蹻的这个表态，熊元觉得一切都好说。

“庄将军不必多礼，庄将军乃是我楚国栋梁，为我楚国坚守滇地多年劳苦功高，忠心为楚，如今终于与寡人相见，寡人高兴，庄将军当受封赏！”

“王上！此事容后再议，在此之前，末将有一事请教王上！”

听到这话，熊元眉头一皱，在熊元想来，庄蹻既然以臣下自居，自己大加封赏，滇国臣服，在滇王庄蹻的主持下，无论是迁出滇地羌人、氐人，还是允许楚人与滇国之人通婚，百年以后，滇国的羌人、氐人都会以楚人自居，一切也就都顺理成章了，但是看庄蹻的反应，对于封赏并不太关注，这是为何？

“庄将军有何事要请教寡人！但说无妨！”

“王上！滇国情况复杂，现如今虽然是我庄家主持滇国日常，但是滇国还有两个不下于我庄家的势力，众所周知，滇国是由羌人、氐人两大部族外加数十个小部族一起组成的，我庄家当初也只是借着军队实力强劲外加两大部族内斗不止，和氐人联姻合力压服了羌人，进而建国称王，我庄家虽然与氐人关系密切，但是若是想要带领滇国降楚，只怕因此末将想请教我王，若是滇国举国归顺楚国，王上当如何对待当地的氐人、羌人以及那数十个大小部族！”

熊元看着此时以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庄蹻，心中一时也捉摸不定，这庄蹻此问到底是何意，是为了表示没有庄家滇国难以平定，以此来提高庄家的地位，还是说是真的为滇国的近百万民众考虑，亦或是为熊元这个楚王和楚国的边疆安定考虑。

一时间熊元脑海中千头万绪，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甚至与猜测这可能是庄辛是在考察自己的治国能力，以此来决定是否投效楚国。

庄蹻双眼直视熊元的同时，熊元双眼也直视庄蹻，只是，此时两人虽然四目相对，但是两人脑海里都在思考着对方会怎么回答，或者对方是什么意思。

良久熊元觉得自己如今大军压境，再加上甘飞手中的火药也已经成气候，既如此我楚国有何惧，于是熊元双眼一闭，然后猛的睁开，只是此时熊元的双眼之中已经不再是刚才的犹疑不定，而是强大的自信和坚定，一时间让一直与熊元对视的庄蹻感到双目竟然隐隐发酸，有些不敢直视熊元。

“庄将军，寡人如何处置滇国之民全由庄将军是否投效来决定，寡人也就直言了，庄将军若是带领滇国投奔楚国，则滇国当为我楚国云南郡，寡人会移滇国之民七十万，充实国都，同时移楚人二十万入滇以充实边疆，庄将军居功至伟，当受封滇国公，食邑万户，若是庄将军有难处，难以让羌氐两族臣服我楚国，那么寡人的十万精锐将会入滇助将军收服两部族，相信有寡人十万精锐相助，羌氐两族无力抵抗，只是到时滇国遗老遗少就需要全部迁入楚国，滇池城将会成为寡人西南重要军镇！”

熊元这话说的铿锵有力，充满自信，同时也非常不可以，大概意思就是说，你庄蹻若是能带领滇国降楚，那庄家就是楚国的大功臣，可以受封楚国滇国公，食邑万户，要知道现如今的楚国没有一个国公，即便是州候庄辛等人也只是县公或者郡公，没有国公，而且食邑都不多没有超过两千户的，熊元的这个封赏可以说已经达到熊元能封赏的巅峰了。

同时也说了对滇国的处置，若是滇王庄蹻你带领滇国归降，看你的面子，滇国之人迁徙七十万入楚，不用想也知道，这七十万人肯定会被分散到楚国各地定居，留下三十万人在滇地，同时再迁徙二十万楚人入滇，这样一来滇国旧民被四散开来，滇国也就算是被彻底瓦解了。

同时熊元也很不客气的说了，若是滇王庄蹻真像刚才他自己所说的无力掌控羌氐两大部族，滇王庄家也就没那么大的功绩了，封赏之事一字不提，同时楚国十万大军会协助滇王平定羌氐两族，之事到时候滇地必然乱作一团，楚国十万大军平定羌氐两族以后，滇国百万人口还能剩下多少，就不好说了，不止如此，到时候滇国的大小部族将会全部被移民楚国，而原本的滇国楚国将会派大军驻守。

实际上，这还是熊元给庄蹻留了面子，说楚国十万大军是去帮庄蹻平叛，实际上熊元完全不相信庄蹻这么多年都还没有完全掌控住滇地的局势，即便是羌氐两族势力强大，但是当初庄蹻可是带了八万楚军入滇的，而且如今这八万人大多已经在滇地建立家族，儿孙满堂，这些家族都是支持庄蹻的，因此就实力而言庄蹻绝对不比羌氐两族差，这一点从庄蹻称滇王，而不是羌氐两族称王就能看得出来。

而且其后庄蹻联姻氐族，和氐族联手打压羌族，根据锦衣卫的情报来看，多年的打压，如今羌族已经被打压的不堪一击，而氐族也在庄蹻的算计下，一直冲在打压羌族的最前面，这也导致氐族实力大损，如今的滇国庄家，在滇国不说说一不二，但是仅凭如今的羌氐两族的实力，早已无力与庄蹻对抗。

因此熊元后面的那几句话，虽然明里是说助庄蹻平叛，但是没有提对庄蹻的任何封赏，已经在暗示，庄蹻这个滇王，若是真的逼着楚国动武，只怕滇国庄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而听了熊元的话，庄蹻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作为一个年近七旬的滇王，庄蹻的一生每上升一步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因此庄蹻此人是非常睿智的，也因此熊元的话刚说完，庄蹻就已经反应过来。

庄蹻收回一直于熊元对视的目光，眉头紧锁，许久后才再次开口。

“王上便如此自信，确信必然能够要知道我滇国虽然算不上强盛，但也有百万之众，而且地形复杂易守难攻，王上大军虽然善战，比之数十年来战无不胜的秦军也不遑多让，但是却未必能”

“既如此庄将军也是军人出身，不妨看看我这次带来的十万大军，与庄将军以往所见楚军的区别！聂仪！”

随后聂仪从袖子中拿出一面旗子，高高的举起来，然后猛地挥动，随后不久，十万楚军全部集结起来，围着这处小山头开始操练，而熊元和庄辛也站起身来远远地看向山下的楚军。

此时从山头上往下看，只见下方身穿明光铁甲的楚军，一个个千人方阵在阳光照射下散发出金属特有的银光，耀眼异常，其后不久，随着一道道令旗的传达，楚军十万人马时而分成一百个千人阵，一会聚合成十个万人阵，聚散之间，如行云流水般挥洒如意，仔细一看下方的一个个方阵行动之间，动作整齐划一，远远看去竟然像是一个整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