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达，汝等的心思我都明白，不过我要告诉你，为人臣者，有些东西总归是要有人去坚守的！”荀彧收起心中思绪，调整了一下脸色，郑重的看着荀攸，轻声说道。

“叔叔所言甚是，公达受教了！”荀攸心中一叹，面容一肃，同样郑重的向着荀彧拱了拱手，应了下来。

“嗯......”

眼见荀攸认同，荀彧继续低下头处理起了手头的政务。曹操这一次出昏招造成的后果，长远的尚且不说，就是眼前也基本上算是将他为曹操积攒，准备了良久的底蕴全部搭进去才能平息。

这样一来，手头上很多原本不算太急的事务，都要尽快的提上日程。否则，一步慢步步慢，再等下去，天下，基本也就没有曹操势力的什么事了。

室内陷入沉默，荀攸低头发呆，不知所想。

荀彧则一言不发的低着头，飞快的处理着手中的政务，而关于刚才引起两人谈论的曹操屠杀徐州百姓之事，好像也不重要了，被二人暂时抛之脑后遗忘了一般。

“唉！”时间流逝，半晌之后，荀彧一声轻叹，处理完手中的最后一件政务，抬头看向荀攸：“公达，如你所言，不管缘由，不论幕后推手如何，这道命令始终是主公自己下达的，执行的人员，终归是我曹军之将士，责任，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要担上了！”

微微沉吟，荀彧脑中似乎闪过了徐州大地上的场景，迟疑了半晌，方才低声问道：“公达，那......你说主公他，可是错了？”

“可是错了？”荀攸一怔，随即心头同样一松，以他的智商，他并不怕和荀彧正面的交流辩论。他最怕的其实是一言不发的荀彧，那种不知其所想，完全摸不准一丝丝脉络的状态的荀彧，才是他最难以让人捉摸，最让人恐惧的，同样，那种状态下的荀彧，也是最让人无奈乏力的时候。

但只要荀彧愿意说话，哪怕他还是强的恐怖，但是荀攸自认还是能想到对应的法子和其对弈，不说五五开，起码也能来个三七，四六的状态。当然，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点点有时候就是天差地别。不过......

“还好叔叔是自家人！”荀攸面上不苟言笑，心中思绪翻飞，暗暗嘟囔了一声，随即恭声言道：“主公之所为，若从我大汉崇孝的方面来说，并没有丝毫的问题，纵然因为杀人过多，惹人非议，但是却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是从德行，情理方面来说的话，主公的所为的确是非人哉。甚至.....”

“嗯。”荀彧轻哼一声，闭目养神，再无声响。

荀攸静静矗立一旁，默默等候。

“主择臣，臣亦择主！”沉默良久，荀彧忽然淡淡的开口说道，“主公是不是明主，那就让彧再看的清楚一些吧！”

“叔叔的意思是？”荀攸睁开双眼，不动声色的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

“我们派去招揽吕布的人没回来，陈公台和吕奉先的选择已经很明了了，公达，回头把那条消息送过去吧！”荀彧没有回答，继续开口道。

“嗯？”荀攸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虽然自问能力不俗，但有的时候荀攸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和自己的这个叔叔，的确是还差了不少。自出仕曹操以来，荀彧的布置无不是环环相扣，大局观，眼光简直高的惊人，高到一步三算，深谋远虑都不能形容其能耐的地步。

荀攸可以说，曹操离了谁，他都还是曹操，曹军也还时曹军，无非就是力量微微削弱些许，但若是曹操离了荀彧，那曹操完蛋不说，曹军倾覆也在片刻之间。

“公达，汝可曾记着春秋·左丘明《左传·宣公二年中的那句话？”荀攸点头应承，荀彧微微沉默，方继续开口道。

“嗯？”荀攸再次一愣，虽然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家叔叔的性子，但是这跳跃性的问题，还是让他思考了片刻，方才明悟过来，神色一怔，随即郑重的应道：“书载：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嗯！”荀彧点头，闭目继续说道：“路已经铺好，且看且行吧！”

“诺”荀攸仔细想了一下，脑中千思万绪，好像荀彧的布局已经近在眼前，但是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沉吟良久，眼中方才闪过一道异彩，神色震惊且带着佩服的望向荀彧，控制不住的低声叫道：“叔叔！”

“汝懂了？”荀彧睁开双眸，神色淡然的看着眼前的荀攸，开口问道。

“懂了！”荀攸点头，微微迟疑，方才开口说道：“公达只是没想到叔叔的眼光竟然如此之高，格局如此之广！“

“公达啊！”荀彧嘴角带笑的看向荀攸，“汝是想说，没想到我的胆子这么大，手段这么狠吧！”

“公达不敢！”荀攸连连摇头，虽然心里边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荀家重视尊长，荀彧虽然年纪比他小，但毕竟是自己的叔叔，该有的尊重决不能少。更何况，荀攸此时脑袋里已经被猜到的荀彧的计划给吓到了，哪敢轻易言谈眼前这个一直以来温文尔雅，宛如碧玉的令君美公子。

“公达，你不敢，那你你其实就还是不懂！”荀彧面色淡然，轻轻的拍了拍荀攸的肩膀道：“主择臣，臣亦择主。既然为我荀彧挑选之主，为我大汉中兴之名臣，那该承担的东西就始终要比别人多上一些，更何况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自己犯的错，总归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叔叔说的是！”荀攸连忙点头，非常从心的乖巧。

“更何况，其实某之所谋，虽然九死一生，是为考验。但对主公，又未尝不是一个机会。郑公有言，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意。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主公魄力非凡，能人之所不能，是为雄主，但是成为雄主前，该有的磨炼，该有的打击却还是不能免去的。不吃上几次亏，那他永远不能成为雄主，不能成为我荀彧心中那个辅大汉于将倾的明主，名臣。”

“叔叔，那要是主公没经过考验，输了，败了呢？”微微迟疑，荀攸小心翼翼的看着荀彧，悄声问道。

“......”荀彧淡淡的扫了荀攸一眼。

“......”荀攸心中一抖，闭上了嘴巴，知道自己问了白话。荀彧的意思还不好理解？

“败了，那只能说我眼光不过尔尔，大汉子民千万，重新布局未尝不可！”荀彧笑了笑，淡淡说道：“好了，去忙吧，这天下的将来，谁又能说的准啊？”

“诺！”荀攸深深的吸了口气，郑重的应道，转身离去。经过今天和荀彧的谈话之后，荀攸觉得自的三观好像被重新塑造了一遍，那个已经在脑中，在心里边熟悉无比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变化了许多。

“公达......”房内，荀彧望着荀攸远去的背影，淡淡一笑，温润如玉的脸上露出了丝丝暖意，轻声自语：“其实是汝等还是对主公，甚至是对我缺乏信心啊！我挑的主公，我相信他会有那份魄力，也会有那份心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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