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公公听见姜宁这话,脸色微微一怔,立马转喜而悲,叹道:“姜公子,杂家也曾受过姜千户恩惠,于是刚一听闻此次要前来姜府宣旨,杂家就拼了老命般地争来了这个机会。”
“原想着还能见上姜千户的最后一面,可当杂家赶到时,这才知道为时已晚。”
“但姜公子,杂家虽然不精学究,但终究是在大内之中苟混了几十年,这逝者已逝,更不当停留在伤痛之中。”
说到这里时,那名公公猛地抬头注目着姜宁,“姜公子,伤痛固然还在,可杂家今日前来,可不是为了悲痛而来的!”
“姜宁听旨!”
那名公公顿了一下,脱口喝道。
话音刚落,在场的下人们纷纷跪倒在地,不敢仰头,再反观姜宁,也是足足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
在反应过来后,姜宁屏息凝神,衣袍一挥,跪倒在地。
“草民姜宁,听旨!”
姜宁那洪亮的声音传出后,那名公公方才微微颔首示意。随后,又清了清嗓子,从袖口中取出了一卷圣旨,缓缓揭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姜家乃锦衣世家,又为三朝氏族,此等忠心,人神共鉴。然锦衣千户姜云峰,却因此疲于朝纲,最终染疾病死家中,朕初闻时,心中甚是悲恸,久久不能回复,然庆幸姜家有后,经朕思虑,特批姜家儿郎姜宁,世袭父位,再立荣功。”
“钦此!”
那公公说完后,这才将圣旨递出,示意姜宁接过。
姜宁点了点头,深吸口气,沉声道:“吾皇恩典,吾皇万岁万万岁!”
说完之后,这才接过了那公公手中的圣旨,站起身来。
可这刚刚起身,便是瞧见了那公公略有深意的眼神来,姜宁何等机敏,立马转过身去,对着四周的下人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待得那些下人离去,姜宁这才继续对着公公说道:“公公,请!”
“姜家儿郎,应当如此。”右手微摆,那公公轻声道。
而姜宁,在送那公公出府的过程中,全程却是没有再说一句,只是认认真真地听着这名公公的闲话。这从会客厅到府门,原本距离也不远,不过半刻钟,姜宁便已经将这公公给送至府门口了。
“姜宁,恭送公公了。”姜宁行拜礼,说道。
而那公公呢,则是摇了摇头,“姜公子,这万事万物皆有其两个面,用的好是利器,用不好就是凶器,而这一切,就全靠他自己了。”
“这出宫也不早了,杂家啊,还得早些回去。”
“姜公子,告辞!”
这名公公说完,便是转身登上了早早等待的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姜宁则是面无表情地回到了父亲的书房之中,在遣去私卫之后,于灯火旁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手中紧紧攥着那卷圣旨,姜宁思索片刻后,却是猛地惊起,随后手臂一震,毫不拖泥带水,便将那圣旨缓缓展开。
看着展开的圣旨,姜宁却皱了皱眉,自语道:“还不够。”
于是,他几乎是翻遍了整个书房,最后终于在那秘书的某一暗格之中,找出了一卷圣旨来。
将这一卷圣旨也平铺放在桌案上,两者相互对比,顿时就出现了端倪。
“假冒圣旨!”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姜宁的心中几乎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久久难以平息。
眼前的两道圣旨,看似一模一样,可若是用心审视,分明能够发现这字迹并非一人之笔,那位公公假传圣旨,就不怕事情败露自身遭劫?
不对!
姜宁转念一想,这公公在这个节骨眼送出假冒圣旨,是否有什么含义?
是蓄意谋害自己?
不过如此阳谋,无论从哪个角度进行推论,姜宁都得不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
是暗中帮助自己?
这个说法,姜宁倒是觉得十分可行。
首先,圣旨内容是让自己世袭锦衣千户一职,单是这一点,就已经是偏向帮助自己的了。其次在姜宁的再次细看下,这两道圣旨中的章印,竟是一模一样。
“假拟圣旨,却盖真印,这究竟是……”
就在姜宁为此而疑惑时,他却忽地想起那名公公走前所说,“万事万物皆有两个面。”
“这话与北宣王萧鸣临走前留下的纸条,何其相似!”
一念至此,姜宁心中似乎有了答案,再想起那公公口中所说的“姜家儿郎”,莫非那名公公与姜家竟有某些渊源?
那公公送来圣旨,这又是何故?
姜宁摩挲着自己的下颔,在脑海中竟出现了锦衣千户赵德坤的身影来。
“世袭本是名正言顺之事,那公公若是真想想要助我,送来这圣旨的目的唯有一个,便是威逼锦衣卫卫所,让自己顺利世袭锦衣千户一职。”
可姜宁转念一想,如若自己当真世袭锦衣千户一职,赵德坤定然惴惴不安,担心自己飞黄腾达之后查出了姜云峰之死与他有关。
并且结合此时情况,姜宁可以断定,赵德坤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止自己的世袭。
但是如今,姜宁相信凭借自己的力量,还有这手中掌握的足够资源,定能够逆转局势。并且姜宁清楚,如今赵德坤一定想不到自己已经猜到凶手是他了。
自己在暗,赵德坤在明,这场博弈,看似危险,可在姜宁看来,却是胜算颇多。
心中有了计划,姜宁脸上自然泰然自若,眼中精芒闪烁后,拂袖在面前的书桌前写下了一个“稳”字。
再然后,姜宁侧目凝视着窗外的天穹,那乌云蔽月,大有吞噬之象,一想到如今自己和赵德坤的关系,不正如眼前天穹中的一幕吗?
乌云蔽月,焉知月有风助?
按照历朝历代的制度规矩,这世袭之位,当在两日后便可前往卫所继承!
两日后,姜宁十分清楚,在世袭的途中,若说没有岔子,姜宁是决然不信的,因此,更是要提前准备,以备后患!
拂袖一震,姜宁将烛火熄灭,深邃的目光眺望远方,“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都不可能有片刻的安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