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杰一愣,道:“那一战,李世民除了曾经和庞玉、梁实等名将率领数千轻骑击败薛仁杲和宗罗侯,令薛仁杲在折庶城授首还算可圈可点之外,其他的并无突出之处。因为薛仁杲骄横傲慢,宗罗侯有勇无谋,都非可以久战之辈,在当时的环境下,战胜他们,谁都可以办得到。”
锦绣笑着摇了摇头,道:“锋杰,难道你不知道大唐臣民把这浅水原之战,当成了李世民以数千轻骑击败薛举父子几十万大军的传奇战例,史册上更把浅水原之战和柏壁之战、洛阳之战,还有虎牢之战并称四大经典战役。”
“真是笑话,”锋杰失笑道:“西秦称雄之时,薛举父子傲慢无礼,得罪了我们大汗。父亲当时抽回了所有协助薛举的突厥部队,还令人刺杀了薛举,以示惩戒。再加上李家父子派使求和,许以子女财帛,劝说我们大汗兵发五原郡令薛仁杲腹背受敌,几十万大军半数四散,才令到只得八万贼兵的李世民一战而胜。否则,李世民当时早已经被青凤堂主的剑气刺成重伤,如何能够率领八万良莠不齐的军队战败西秦的百战雄师。这一战,只能证明李氏王朝擅使权谋,和他们的武功没有什么关系。”
“说得好,”锦绣公主一拍手道:“二殿下刚才已经暗示出了李世民的缺点。他身为将领,身经百战,用兵如神,但错就错在他同时又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帝王。别的将领,即使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也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谨慎小心,莫要犯下功高盖主的失误。而他身为帝王,则不用考虑这一点,凭自己实力取得的战功当然要宣扬,而非自己应得的战功也要粉饰一番,当作自己的丰功伟绩,让世人崇拜,这就是古往今来所有中原帝王的可笑之处。他们当上帝王之后,往往夸大功勋,掩饰自己犯下的过失,以宣扬自己十全十美的形象。久而久之,他们就会以为自己根本就是完美无缺,无可挑剔,乃是上天选定的神子。”
锋杰缓缓点头,沉声道:“没想到以李世民如此人物,也不免流俗,确实可叹。”
“各位可知道李世民这一生中最遗憾的是什么?”锦绣公主又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没有人答得出,每个人都凝神聆听着锦绣公主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不肯有丝毫遗漏。
此时此刻,锦绣公主的轻言慢语已经将帐中每个人的心神抓住。
“李世民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来没有在堂堂正正的沙场之上,击败过我们东突厥的军队。每一次和关内群雄的交锋,无论他使出如何精妙的计谋,都要仰仗对我们突厥人的贿赂才可以保证全胜。西秦是如此,刘武周是如此,刘黑闼也是如此。渭水之战更不得不和我们结下白马之盟。而且,在李唐开国之初,他们曾经向我突厥称臣,此乃李氏父子的奇耻大辱,也令他们对我东突厥恨之入骨。”锦绣公主冷笑一声:“他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挥军直取定襄城,让我们的大汗在他面前跪地臣服。”
帐中一片默然。
良久,锋杰才咳嗽一声,道:“锦绣,你的意思是李世民将会派大军攻打定襄?”
锦绣公主点点头,道:“所以,我们的示敌以弱之计正中他的下怀。信我吧!他只要一个理由令他认为可以兵发定襄城,他就绝对不会转第二个念头。”
锋杰只感到浑身一阵发麻,冷汗毫无节制地顺着脊背滚滚而下,思索了良久,才道:“锦绣,原来的示弱之计不止要大唐军放松警惕,而且还要促使李世民把他的精锐军队调离长安沿线的防御,而去攻击定襄城。”
“正是。”锦绣公主肃然道。
“那不是太便宜我们了?”曼陀满脸喜色,搓着大手兴奋地说。
“不不太可能吧?”博古台和扎尔杰互望一眼,难以置信地说。
锦绣公主的这个推断,令博古台和扎尔杰这两个以冷静沉稳见长的塞外武将失却了一向的风度。
而在阿保甲和铁弗由的眼前,仿佛已经呈现出长安朱雀街头无数如画的美女和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两个人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如在梦中。
只有回鹘王子菩萨没有感到锦绣公主的论断有何大胆之处,只是痴痴地看着她,频频点头,毫无异议。
“如果大唐军队真的出关突袭定襄城,那长安城岂非我辈囊中之物?”锋杰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神色。
“错了。”锦绣公主打断了他的话头,肃然道:“是除非他们兵出塞外,攻打定襄城,否则这一仗我们将会有败无胜。”
这句话宛如一盆冷水,将每个人的美梦浇醒。
“此话怎讲?”阿保甲忍不住问道。
“李世民和麾下的一群臣子均是百年难遇的名将,士卒用命,汉人自古以来经营城市,攻城
守城的经验可以说是天下第一,这一点是我们突厥军队无论如何也无法抗衡的。长安城乃至附近的周边城市的防御固若金汤,当得起铜墙铁壁之喻。如果不能让他们在城中的防守兵力减少大半,我们根本没有夺城的希望。攻不下长安,我们草原上的诸部落迟早要被大唐一一平定。”锦绣公主沉声道:“所以这一次我志在必得。”
说完这句话,她环视了帐中一眼,发现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凝神静听,满意地点点头道:“虽然我们已经作了年余的安排,保密工作也做得滴水不漏,但是为了确保万一,我仍然要进行一番布置。”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都壮,安知天子尊。处于山峦环抱,八水环绕的关中平原的大唐帝都长安城,又迎来了一个新的黎明。
六街之上,沉稳洪亮的鼓声隆隆响起,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沉睡的都城宛若从梦中醒来的雄狮,开始了一天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