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腾腾的羊肉烩汤饼下肚,李存勖打了个饱嗝,表示对这家小店还算满意。肖俞吃得慢,见李存勖双目炯炯地盯着自己的半碗汤饼,便不动声色地将碗向自己这边拉近了些。
李存勖撇撇嘴:“小气劲。本公子又不会抢的那份。美味不可多用,适量就好,这个道理你还不懂?”
肖俞嘴里喊着汤饼,呜咽不清道:“道理我自然是懂的,就是不知道公子的‘适量’是多大的量。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我也是懂的。”
李存勖出其不意去夺肖俞的碗,肖俞下意识地身体向后一仰,原本虚扶着碗的左手向外一撤,掌心吸着汤碗离开了桌面,碗中汤水竟一丝没有晃动。
李存勖眼中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二郎,看你这情形,又破境了吧?驭外物如臂使指,操控精妙入微,这就是入微境的好处?”
肖俞讪笑道:“昨夜被人追杀,几次陷入绝境,误打误撞地,似乎触到了入微境的门槛。也不敢说现下就是实打实的入微境界。本来向稳固了境界之后再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这就被识破了。要说这份眼力,公子当真是无愧‘入微’二字。”心中却想,你老人家要是能看出我在扯谎,那才是真正的眼力入微。
李存勖道:“惊喜?惊吓还差不多。这才短短不到两月时间,你就从洞玄初竟一路飙升到入微,你才多大岁数,这好是要把天下习武之人都活活羞死吗?”
肖俞道:“古来天纵英才多的很,比我进境快的也大有人在,公子不必大惊小怪。”
李存勖道:“大有人在?我怎么没见过。以前父亲手下那头号猛将,据说和你能有一拼,只是那是我还小,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个神奇法。现下看你这修炼速度,我真觉得自己的岁数活到狗身上去了。二郎,以后莫要说什么上上品大观境,就算是那十六品之上的大自在天地,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吧。”
肖俞心想,我有今日的境界,大半是借了那见鬼的乾坤玺之力。至于自身究竟什么资质,那可难说得很。有朝一日乾坤玺真如李老道所说“彻底苏醒”,再来个不告而别,自己到时候是什么境地还难说得很呐。只是这些担忧是万万不能与人言说的。只好任由李存勖在那里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
只是听到李存勖在此提到昔日晋王麾下的头号猛将,虽然没有直接提到名字,但肖俞自然知道说的是李存孝。那才是真正的天纵之才,九岁即能赤手空拳打死老虎,二十岁就已经打遍中原无敌手。要不是当年那桩疑云重重的谋逆案,李克用与这位最疼爱的义子最终两败俱伤,李存孝丢了命,李克用伤了心,如今的天下大势必然会更有利于河东。
从前影影绰绰听张承业提及,李存孝的“谋逆”与如今那位托病不出的四太保李存信大有关系。可即便是李存信有苏秦张仪之舌,又怎能轻易动摇李克用与自己最信任的义子的关系?若是李存信挑动李存孝谋逆,那事后又怎会全身而退?虽说如今这位四太保有些不受晋王待见,几乎已经是隐居不出,但李克用也一直没削去的太保称号,表面上的父子情义还是在的。细细捋起来,还真是奇怪得紧。
肖俞很希望李存勖能多说几句,但也不知是李存勖所知确实不多还是有所顾虑,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肖俞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问。
两人结了账,并未急着会客栈,而是沿着大街走走停停,看看洛阳的风土民情,若是能顺手将张全义治理洛阳的招法儿学去个一星半点,就算是意外收获了。
定鼎大街旁也是一条河,乃是洛水支流通津渠。肖俞想起早上在洛水中的一番历险,犹自有些恍惚。因城中出了“乱党”,巡街的甲士也比平日多了许多,不时有披挂严整的兵士经过,对路人虎视眈眈。肖俞有些奇怪,既然甲士巡街这么密集,那方才孙夫人带人拦截,怎么没有兵士过来干涉?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漕帮确实在洛阳有些根底,孙帮主虽然不愿意出头,但十有八九孙夫人以自己的名义和地方官面打了招呼,说要解决点私人恩怨,巡城兵士自然对他们这场小小骚乱视若不见了。
其实孙夫人也是帮会出身,对交结官府这一套,可谓是自幼耳濡目染。像方才这点小事,自己就可以轻松摆平。
当年她父亲铁如龙便是霸王会的老帮主,自然,那时霸王会还不叫霸王会,只是洛阳城里一个三流小帮会,在漕帮羽翼之下混码头讨生活。铁如龙功夫不行,可自有个好眼力。十五年前,当时还只是漕帮一名不起眼副舵主的孙趋庭原配夫人过世,铁老帮主便认定孙副舵主奇货可居,不顾旁人明里暗里的讽劝,央人做媒把女儿嫁给孙趋庭做续弦。谁知还真被铁如龙赌对了,其后数年,孙趋庭节节高升,由副舵主而舵主、而大执事,后来做了副帮主,更是将正帮主投闲置散了。与此相应的,铁家的帮会也是一路水涨船高,逐渐在洛阳城里也有了些分量。铁如龙去世后,儿子承袭了帮主之位,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将字号改为霸王会。本来作为后起之秀,将帮会字号改得如此嚣张,早该被一众老资格的帮会打残。可仗着姐姐、姐夫帮衬,霸王会居然也一路顺风顺水,直到遇上李存勖和肖俞。
肖俞见孙夫人性情刚烈,既然被李存勖当街戏耍,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虽说李存勖有把握拿住孙趋庭,但万孙夫人一发起疯来,新仇旧恨一起算,要找李存勖拼命,到时候又当如何?
肖俞斟酌着说出自己的担心,李存勖不屑地笑道:“二郎,这就是你逛青楼逛得少了,对女人的心思所知甚少。你的担忧,很有道理,可偏偏世上女子,大多数是不讲道理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忧。”
肖俞听得有些迷糊,追问了一句:“那么,公子有何良策说服孙夫人?”
李存勖挑了挑眉毛:“说服?本公子是要睡服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