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敬轩并未如何疾言厉色,但老汉已经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是心下有些奇怪,这位少主一向谨慎隐忍,轻易不会在人前露面,这次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听说对方有一位二十出头的入微境高手,就非要亲自去较量一番。
孙敬轩很满意老汉的反应,微微一笑,道:“天色不早了,楚大叔快去休息吧。这事儿,明日我自去处理。若是顺利,明晚你可以带着北漕那位年轻客卿的脑袋去给南漕回话儿。”
老汉仅剩下唯唯而已,快步离开了书房。
孙敬轩负着双手立在门前,仰望天边皎洁的月色,低声自语道:“父亲,孙家大出天下的日子,不远了。”
一轮红日照常升起,金陵古城内外霞光万道,瑞气昭昭。
李存勖与肖俞行走在牛首山下的小路上,神情怡然。两人昨日在谍子房设在山中的秘密据点歇息了一夜,精神焕发地准备去江边和后续赶来的北漕帮众会合。北漕在扬州一役中损失比预想的要小得多,是以攻打金陵分舵的日程也大大提前。若是在这里站稳了脚跟,那就算是结结实实吃下了南漕的半壁江山。
从牛首山到江边,对李存勖和肖俞这二人来说,几乎是晃晃肩膀就能到的距离。只是两人都不着急,一路行来看看山景,不知不觉已经日上三竿。
靠近江边,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路边搭着几处简陋的茶棚,供国王行人歇脚、喝茶解渴。
忽然,李存勖和肖俞同时止住了脚步。
树荫下,一座看起来毫无出奇之处的茶棚中,一位长发披散的中年儒生,一边悠然喝着茶,一边看似毫不在意地向两人望来。别处茶棚至不济也有三四成的上座,偏这座茶棚空空荡荡,就坐了这么一位主顾。
李存勖和肖俞对视了一眼,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迈步。
儒生轻轻开了口:“两位朋友,走了那么远的路,不口渴吗?”
李存勖边走边说道:“我们就住在江边,没走太远,不渴。”
儒生未握着茶杯的手在桌上一抚,茶壶轻飘飘飞起,向李存勖飘去。
肖俞眼角一跳,若是以内力将茶壶击出,无论来势多么迅捷,他都不会意外,中品武夫只要内功扎实些,也能做得到。但眼前这茶壶慢悠悠飞起,就似空中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吊着向这边飘来,显然这儒生已到了内气外化的境界,控制身边的天地元气不在话下。
担心那儒生还有厉害的后招,肖俞横跨一步,将李存勖挡在身后,凝神以待。
儒生抿嘴一笑:“不过请二位喝杯茶,不用这么如临大敌吧。”
肖俞心里也觉得自己这么严阵以待等一只茶壶飞来有些可笑,但那茶棚下的儒生可是万万轻视不得的。虽然看上去人畜无害,但以肖俞的灵觉,早已感应到这是一位厉害不下于苍鹰董延年的对手。
须臾之间,茶壶已经飞到离肖俞不足三尺之处。
肖俞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似乎在等茶壶落到自己手上。
茶壶飞来的势头竟一点点放缓,在距离肖俞的手三寸的虚空出,就那么硬生生停住了。
肖俞眉头一皱,左手一招,茶壶似乎动了动,旋即又停住。肖俞催动内力,右手屈指又是一招,茶壶向前挪动了一寸有余再次停住。肖俞已经看出那儒生操控元气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但也不能就这么被对方小觑了去,右手五指再度屈伸,身前便似吹过一阵清风,茶壶稳稳地落在手上。
李存勖瞧得目瞪口呆。在前往洛阳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肖俞功力大进,在首阳镇目睹了肖俞与董延年一战之后,更加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肖俞额对手。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肖俞已经是这般境界,调动天地元气举重若轻,方才茶壶落下,就像肖俞伸出一只手轻轻接过来一般。李存勖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练功不勤,否则也不至于被肖俞落下这么远。
那儒生起身拱手:“在下姓孙,想请二位同桌一叙,不知可否赏脸?”
随着那儒生双手一供,肖俞手上的茶壶无声地碎裂,温热的茶水流了一地。
肖俞抽回手,看了一眼地上碎得整齐均匀的瓷片,苦笑一声:“看起来,我们之恩恭敬不如从命了。”向李存勖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茶棚。
那儒生自然就是孙敬轩,似笑非笑地对肖俞说道:“我也不问二位姓甚名谁,我知道问了你们也不会如实相告。可惜事出仓促,我那些不争气的兄弟,也只打探出二位自西北而来,一人自称姓徐,一人自称姓杨。姓徐的这位兄弟,眼下是北漕的首席大客卿。至于姓杨的兄弟么,惭愧得紧,居然是一片空白。”
李存勖大马金刀地坐下,道:“不简单呐,你是从什么时候盯上我们的?”
孙敬轩简短地吐出两个字:“昨夜。”
肖俞道:“这么说起来,阁下也不用妄自菲薄,你的手下已经很能干了。”
孙敬轩叹了口气:“也就只能做好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的活儿吧。好在二位在金陵并未刻意隐藏行踪,要不然,咱们也无缘在此邂逅。”
肖俞无声地翻了个白眼。邂逅?鬼知道你为了赶在我们前面到茶棚里喝上这杯茶,花了多少人力物力。现在你说是邂逅?还真风轻云淡。
李存勖反客为主:“既然有缘见面,聊一聊倒也不是不可以。这位朋友,你先坐吧。”
肖俞哭笑不得地看了李存勖一眼,抢在孙敬轩之前坐下了。
孙敬轩也缓缓坐下,道:“方才我说了,我姓孙。”
李存勖伸出两根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似乎沉吟了一下:“听你这口气,似乎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大人物不敢当,只是有个称呼而已。在下痴长几岁,二位若是不见外,不妨叫我一声孙兄。”
李存勖从善如流:“不知孙兄召唤,有何见教?”
孙敬轩笑了笑:“想做个和事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