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稍一分神，孙敬轩立刻察觉到，大袖一摆，先将肖俞振得倒退几步，旋即轻舒长臂，向李存勖疾攻数招，李存勖招架不得，正要抽身而退，孙敬轩得势不让人，一指弹在李存勖丹田处，李存勖浑身酸麻，立时站立不住。孙敬轩一步跨到李存勖身后，左手扶住，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李存勖后心，对肖俞喝了一声：“且住！”只要他内劲一吐，李存勖非立时丧命不可。即便不是孙敬轩这样的高手，哪怕只是个寻常中品武夫，在人后心击上一掌，也是至少足以让人重伤的。

肖俞只得止住身形，静静地看着孙敬轩。

孙敬轩微笑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李存勖还在嘴硬：“要杀便杀，婆婆妈妈作甚？”

孙敬轩道：“杀了你，我可舍不得。再者一说，在下也不是残忍好杀的人。天行苑打开门做生意，求的是和气生财，不是非得刀头见血。只要有人愿意花钱，让我杀人，可以让我救人，更是没问题。现在我就是在救人性命，不但是救南漕那些废物，也是在救你们北漕兄弟。漕河几千里长，难道非得你们一家独吞？两家罢兵言和，共享漕河之利，岂非大善？”

李存勖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漕河之上，只容得下一支旗号！”

孙敬轩口中“啧啧”有声，道：“好大的口气！只可惜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还能这么嘴硬，我倒是有些佩服你了。现在至少能告诉我，你二位是什么来路了吧？”

李存勖闭上了嘴，没有理会孙敬轩。

肖俞道：“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你只需要知道，若是你伤了他，后果很严重，严重到整个天行苑都会吃瓜落。”语声还是平淡，但威胁的意味不言可知。

孙敬轩显然有些不信，仍旧面带微笑：“那我倒要好好搜一下了，看看这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是从哪座庙里出来的神仙！”

一边说，一边探手到李存勖怀中，似乎在找寻可以证明李存勖身份的物件。微一蹙眉，摸出一块绿莹莹的玉璧。举到眼前一看，立时变了脸色，沉声问李存勖：“你好像姓杨？”

肖俞心中翻了个个儿。孙敬轩摸出来的，正是杨行密的那块传家宝。以孙敬轩与杨家的恩怨，不可能不知道这块玉璧的来历。李存勖揣着这块玉璧本打算是在淮南招摇撞骗的，谁知道落到杨氏的头号仇家手中，这玉璧的作用也正好适得其反。更要命的是，天行苑神通广大，已经打听到这位公子爷姓杨，若是矢口否认，恐怕对方也不会轻易相信。

眼见得孙敬轩眉毛已经拧成一团，肖俞急急喊道：“他不是”

李存勖却大声打断了他：“不要求饶！”

肖俞一怔，自己只是想解释一下李存勖不是老吴王的子弟，并无求饶之意，为何李存勖会喊“不要求饶”？

孙敬轩手一抬，将李存勖整个人扔出去，撞断茶棚立柱，又倒飞出两三丈远。李存勖口中鲜血直冒，在地上翻了十几个滚，手脚抽动，胸前剧烈起伏，看上去伤得不轻，但似乎也没伤了性命。

肖俞大是心焦，远远望着李存勖，又要提防孙敬轩，不敢上前去探视伤情。

孙敬轩冷冷道：“放心，他死不了。我就问你一句准话，杨行密喝他什么关系？”

肖俞本想说“没有关系”，但方才李存勖很显然是不想让自己否认的，虽然不知道李存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肖俞还是老老实实按照李存勖的意思继续摆开了迷魂阵：“什么关系，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孙敬轩点点头：“怪不得这么大胃口，要将南漕一网打尽。南漕的生意大多在杨吴境内，总舵却设在杭州，奉吴越钱王府为主，想来你们吴王府不满已久了。这回借北漕的手收拾南漕，驱虎吞狼，好大的手笔。又是徐温的功劳？”

肖俞万没料到眨眼之间，孙敬轩已经自行补足了这个故事，倒省得自己再费口舌了。可见这人虽然武功了得，心思深沉，却着实有些自负自大，这样的人倒是可以欺之以方。

肖俞心思转动，斟酌着说道：“那么孙兄理当知晓，无论是北漕这边，还是淮南这边，都不是我两人能作主的。北漕吞南漕，箭在弦上，势在必行。”

此时李存勖已经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用尽力气喊道：“知诰，莫要和他说这么多！”

孙敬轩饶有兴味地打量了肖俞一下：“你是徐知诰？那个名满淮南的徐家小公子？”

肖俞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

孙敬轩沉吟道：“嗯，你姓徐，没错了淮南盛传徐家小公子本是三姓之子，先被杨行密收养，不容于杨氏诸子，后来又被徐温收在膝下，也算得上是个命苦之人。杨家子弟中，能与你这么融洽的，怕是只有幼子杨隆演了吧？”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看李存勖。

李存勖道：“不错，你家少爷正是杨隆演！”

孙敬轩哈哈大笑：“难得，难得！这些年天行苑净盯着淮南这些老东西了，谁知淮南诸将的后辈，竟是这么有出息。尤其杨行密那小人，他儿子居然有这么一身好武艺，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李存勖“哼”了一声：“当年、当年的屠帅，不更是后继有人？”

肖俞心里又是一紧，这位要命的爷，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敬轩却不以为忤：“杀一人若可救十人，这样的买卖，你做是不做？”

李存勖坐在地上，双腿叉开对着孙敬轩。这个姿势可算是无礼之极。吐出一口血沫，李存勖道：“少废话，难道为了救人而杀人，便不是杀人了吗？再说，也没见当年你老子救过谁。以人做军粮，顶多是救了他手下那些骄兵悍将。眼下也算是撕破脸了，咱们这新账老账该怎么算，孙兄你就划个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