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高啊，睡了吗？刚送进来一个人，出车祸死的，你师父我没联系上，你赶紧过来吧，多穿件衣服，夜里凉啊。”

“好的，那我马上过来。”

挂掉电话，高天宇从刚捂热的被窝里坐起来，穿衣，穿鞋，拿上车钥匙，骑车往巴市的殡仪馆而去。

路程不远，只十分钟便到了，殡仪馆内哭声一片，在这凄寂的夜里令人揪心。

高天宇一到，值班的张叔就赶紧上来跟他打招呼到“唉，我先跟你说一下，你有点心理准备，人撞的……都不敢看，平时这工作都是你跟你师父两个人，你一个人不怕吧？”

高天宇搓了搓手，“张叔，虽然平日里都是师父两人一起干活，但我参加工作也快大半年了，不怕的，就是大晚上的，确实有点冷。”

“你这孩子，叫你多穿件衣服的，行了你进去吧，我领家属去选骨灰盒了。”

高天宇看着张叔有些佝偻的背影，心里挺暖，他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妈妈去世的早，爸爸成天忙事业，后来奶奶去世，他就像一个孤儿一般，爸爸只在周日回家陪他吃顿饭。

后来他有了后妈，有了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也到了青春叛逆的年纪，离家出走，四处漂流，打了两年零工，朋友提议合伙开个理发店，他很高兴，拿着攒下来的一大半钱去交了学费，学习专业的美容美发知识。

可是，朋友自己开理发店了，不带他入伙了。

他本想到别的理发店求职，可人家只招学徒或是有经验的理发师，他没有经验，也不想当学徒，结果阴差阳错的，就找了一份入殓师的工作。

之所以能入职，也正因为他学过美容美发，当然了，死者家属肯定不会要求给死者做头发的，但是美容化妆，大部分都要的，正好对口专业。

高天宇是跟着一位老入殓师程老九后面学的，也就是他的师父，这个行业禁忌与避讳较多，也有许多的门门道道。

这大半年的工作以来，师父不仅言传身教，还督促着他看了一系列关于殡仪殡葬文化的书籍，从第一次工作吓的腿软好几天，之后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对这份工作也有了比较成熟的见解。

打开入殓房的门，空气中弥漫着的新鲜血腥气味，让高天宇精神了几分，他看了一眼躺在台上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困难度有点高啊……

他戴上手套，打开水龙头，头疼的看着血肉凌碎的尸体，这一个人清理起来，岂不是要了半条老命吗？

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害怕的事，还有什么比这任务量更让人害怕的？

……

两个多小时的清理工作，让高天宇十分疲累，这类破损严重的尸体极难清洗，好在不必按摩，他歇一会儿，就能上妆了。

高天宇揉了揉胳膊，坐下准备喝几口水。

耳边却听见有人说话

“小哥，麻烦你一下，我有条领带在我老婆包里，是今年过生日她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想戴着它下去。”

嗯？

高天宇疑惑的看了眼躺在那的人，他这是累到出现幻觉了？

“小哥你别这样看着我，你先帮我把内裤穿上可好？”

“你？”

高天宇后知后觉的惊呼了一声。

“是我小哥，你不用怕，我还得谢谢你给我洗这么干净呢，你累了吧，再歇一会儿吧，我不着急。”

高天宇听完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好不容易才缓过神儿来。

然后，他就遇到了他入业后最尴尬的一次遭遇。

当他给尸体摘掉面膜的时候，

“你给我一个大男人敷什么面膜，真是的，这什么牌子的？”

当他给尸体刮胡子的时候，

“我一直想留个口子胡，你给刮一个吧。”

当他给尸体上妆的时候，

“这这不行，太白了，娘们唧唧的，不要，我不要，不要！”

……

最后高天宇给他涂口红的时候，他又嚷嚷着不要不要，高天宇眉头都皱成个川字了，一巴掌拍在他脸上：“闭嘴！还想不想要领带了！”

尸体终于正常了，没有再废话连篇，入殓房瞬间安静下来，却叫刚才还胆大的高天宇害怕了起来。

天呐，我在干什么？

他是比较烦人，我怎么打了他啊！

他是横死的，会不会冤魂不散来找我麻烦啊！

师父，你说尸体不会说话的啊！

心惊胆战的完成了整理遗容的最后一步，高天宇立刻走出了入殓房，外面等候的几个死者家属，皆是满脸伤心倦容。

张叔见他出来了，便与家属说道：“遗容已经整理好了，小伙子累坏了，唉，你们可以进去跟他做最后的告别，然后就要放入冰棺了。”

家属点点头，泪水唰唰往下淌着的进去了，高天宇虽然有些腿软，但死者为大，他让他问他妻子要那条领带，他不好不满足人家这一个遗愿啊。

转身又进入殓房了。

“小伙子，谢谢你，我老公平常最爱工整，你把他收拾的这般干净，他一定很高兴。”

女子头发有些糟乱，眼眶通红，虽然话是跟高天宇说的，但伤心的目光却一刻也不曾离过死者尸体。

高天宇定了定心神，“先生仪表堂堂，只是我这里领带用完了，先生系上领带看上去一定更加精神。”

女子流泪不止，点了点头，看了半响，才想起老公的领带就在自己包里。

“小哥，我这里有，这是我今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高天宇点点头，“你可以为他系上。”

女子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的为死去的老公系上了领带。

从这以后，他就莫名其妙的成红人了，他的照片也流传到了网上，不过高天宇并不想蹭这个热度让自己出名，他依旧兢兢业业的做着自己的本分工作，他也渐渐习惯跟死人聊天打诨，倒是给枯燥繁杂的工作添了一丝乐趣。

一年下来，师父放心的辞职了，入殓房从此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有时候也很无聊，因为不是每个死人都是那么好相处好说话的，就像上次，那个开煤气自杀的姑娘，他还没碰她呢，她就臭流氓臭流氓的骂着，搞得高天宇全程都很尴尬。

这天，殡仪馆又送来了一个年轻姑娘的尸体，割腕自杀，面容带笑，家属一进来就找上了高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