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长包袱从房间里出来时,大厅那边还在传来丝竹之声,担心中的搔乱或是混乱并无苗头。
散碎的对话只是听得几句,那帮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秦嗣源”,又是否会做出些令大家不愉快的事情,宁毅其实也并无把握,自己想岔了、听岔了,那也是有可能的。
自己也希望是这样,竹记这家店才刚刚开张,同样经不起太多的麻烦事。而且平淡的曰子已经过了许久,对于心中的这份推测,他也觉得未免有些巧。但那帮人的确是给他不太好的感觉,不怕一万,只怕真有万一。
从这边过去,到那廊道转角时,前方那房门又已经开了,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都朝外面的平台方向过去。这伙人一共有五个,除了宁毅已经见过的身材魁梧的大汉、高瘦结实的男子与贵公子,另外两人身形也颇为高大,两人都穿着毛皮的外衣,短打装扮,其中一人脸上有道疤痕,另一人身形稍胖,但看来也是壮硕魁梧。
这几人看起来像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士或是游行商旅,他们出门打量了宁毅,倒也并未在意。
大厅周围的平台边或走动或站立的人不少,也有酒楼的小厮走来走去,宋千此时也按照宁毅的吩咐站在了靠近楼梯的位置,手中拿着瓜子在磕。五个人走出了二楼走廊,一时间也站在这可以俯瞰大厅情况的平台上左右顾盼着,宁毅则是跟在他们的后方出来,朝宋千做了个眼色,示意需要关注的对象。
一名端着茶盘的小二自这边过去,宁毅朝栏杆边靠了靠,与那正注意下方的高瘦男子挤了一下,随后笑道:“抱歉、抱歉。”高瘦男子瞥了他一眼。稍微过去一点,贵公子该是在与旁边的同伴说话,看到有人靠过来时,也就闭了嘴,待到宁毅走开,才低了头继续说。
走过宋千身边,宁毅自楼梯下去。云竹与秦老此时还在距离相对较远的桌边,宁毅并不愿意在这时引起注意,避免云竹或是秦老向他打招呼。他混入人群,回头看了看,平台上,那五个人还在栏杆边望着下方皱眉说话。
热闹的大厅,人影来去,乐声怡人,并没有要发生任何事情的征兆。那边是一向表现得与世无争的秦老,只是在最近生活状况才有了少许的变化或是波澜,今天过来,却也不过是为了到这家新开张的酒楼来坐坐。宁毅吸了一口气,难以把握住心中的想法,他扭头去看周围认识的人,但在这里的工人认识的毕竟不多。好半晌才找到一名小二,拉在角落里吩咐了几句,话还没说完,却见蒙了面的元锦儿此时也正站在不远处的墙角窗户边,朝他看了几眼,随后往这边过来,露出一个笑容。
“宁毅,你在干嘛,看见云竹姐了吗?”
“看见了。”
“嗯,她就在那边。”锦儿隔了人群往云竹那边指指,“秦家的那位老爷子也过来了,对了对了,那个秦老爷子……很有地位的吧?”
“算是吧……”宁毅疑惑地看她几眼,“有事?”
“没事。”元锦儿心中明显有些什么事,但此时一点头,笑得干脆却狡猾。她就算有事大概也称不得重要,宁毅将目光朝侧上方望过去,陡然间皱起了眉头,那五人似乎已经商议好事情,其中一人点点头,开始往楼梯方向走去。贵公子还在指指点点地吩咐其余三人。楼梯口,宋千扭过头,朝宁毅这边望过来。
身后,元锦儿问道:“你找郑全有事……”郑全便是那被宁毅叫住的小二的名字。
宁毅陡然偏过了头,朝那名叫郑全的小二示意了一下:“去拦一拦那个脸上有疤的高个子,记得道歉。”同时,也往宋千那边使了眼神。
宋千本就站在楼梯口,这时候一转身,首先往大厅下来。那脸上有伤疤的汉子也跟着下楼,走到一半时,端着茶盘的小二郑全迎了上去,两人在楼梯上往左挪一下、往右挪一下,终于撞在一起,盘子里茶水、糕点全都翻倒了出来。
只是一件小事,那小二连忙道歉,拿起挂在身上的抹布开始擦拭对方衣服上的水渍,那疤面汉子注视着大厅里的情况,不耐烦地要拒绝,走下楼去,但片刻间被那小二挡了好几次。仍在上方的四人也注意到了楼梯上的情况,探头看了一眼,便未放在心上,贵公子继续说话。这个时间里,大厅前方的小舞台上,请来的歌姬在唱着一首琵琶行,正到“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宋千穿过了大厅,走到秦老的身边,俯下了身子。
平台上,贵公子停下了说话,望着那儿站直了身形,周围的几人,包括楼梯上的疤面汉子也都朝那边望了过去。宁毅则在侧面朝这里望过来,眉头皱了起来,一口气闷在了胸口。后方,锦儿叽叽喳喳地说了些话。
歌姬的琴音转缓,唱到“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指端按下,将那乐曲微微停了停,目光扫过大厅。前方桌旁,宋千已经与秦老说完了话,握住秦老的手臂站了起来,转身要朝外走时,回头朝上方平台扫过了一眼。拉着秦老,大步而行。上方,那身形最是魁梧豪迈的汉子身形也在陡然间直了直,他手下抓着的木栏杆,陡然间裂开了。
宁毅在角落里深吸了一口气,后方锦儿“呀”的轻呼起来,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厅中,弦音惊颤。
那歌声陡然变得紧迫,唱道:“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那边宋千与秦老穿过人群,一身素白衣裙的云竹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迷惑地站起来,左顾右盼着,楼梯上,名叫郑全的小二“啊”的滚了下去。此时并没有多少人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些,只有角落里的宁毅朝后方陡然退了一步:“你妈的……”
疤面男子直冲下楼梯,贵公子身边的瘦高男子与身形稍胖的汉子朝着两边冲了出去,取得也是前方下楼的楼梯。心中的猜测在这一刻终于被扣死,后方锦儿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口中说着:“还真的来了、还真的来了……”宁毅只是低声喝道:“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话音未落,大厅中,轰的一声响了起来,平台下方,一张桌子在陡然间犹如爆炸了一般,各种东西在尘埃中四散飞溅,坐在周围的人也猝不及防地朝四周摔倒出去,一样东西从空中飞过了大厅,直冲秦老与宋千所在的地方,但终究缺了准头,将一个坐在旁边的男子给打中了,在地上推出两米多远。
根本就没有多少人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台上的唱歌声都还在继续。也只有一直注意着上方的宁毅才能大概弄得清楚。这一刻,疤面汉子正冲在人群里,瘦高的汉子与身形微胖的壮硕男子从不同的楼梯往下冲,那贵公子身边,身形最为魁梧的大汉竟直接踢断了一大截的栏杆,挥手朝宋千那边扔过去,随后直接跳下了大厅,正落在下方的桌子上,将那张八仙桌砸得稀烂。
有人被打飞了出去。
“啊”的喊叫声此时才响了起来。
身在局中,一时间恐怕很难明白发生的事情,但混乱终究还是掀了起来,大厅当中人本就不少,加上走动的伙计,各种桌椅摆设,一旦乱起来,便显得有些拥挤。若从上方望去,人群里就像是被破开了四道明显的痕迹。那跟在贵公子身边的四人皆是身材魁梧的东北汉子,即便其中一人在宁毅看来高瘦,但那瘦字其实也是因着对方那惊人的身高而来,这几人一时间犹如战车一般冲向了正朝大门而去的宋、秦二人。不及走避的客人被推飞在地,桌椅也尽被打碎、踢开。
“秦老贼”混乱之中,那身形最为魁梧的大汉暴喝一声,“看我取你狗命!”
乐声已绝,小舞台上的歌姬目瞪口呆地望着大厅里的一切,那贵公子也已经随着四人冲将下来,尽管衣着华贵,面上却也同样是凶悍的气息,手上拔出了一把战刀,紧跟而上。他朝着侧面一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又盯死了宋、秦二人的方向。
混乱的大厅中,穿着白衣白裙的云竹此时站在八仙桌前,还完全弄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不远处,身材微胖的壮硕汉子直冲而来,下一刻,身前的八仙桌被轰然掀飞,她的手被撞了一下,低呼一声,前方,一只大手朝她抓了过来。
方才在上方平台,几人注意着秦嗣源,自然也注意到了与秦嗣源坐在一起的女子,那壮硕汉子的冲势犹如战车一般,眼见手臂便要生生地抓住她的颈项,却有一股力量将她的身体朝旁边扳了过去,同一时刻,一截竹筒看起来几乎是从她的耳畔冲出,迎向那胖子的头脸。
宁毅一只手抓住了云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拉向一边,另一只手上举着的火枪尾部,引线燃烧的光点也已经延伸入了枪管当中。
胖子的瞳孔放大了一瞬。
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大厅之中,犹如蝴蝶展开的双翅。火焰绽放,滚滚的烟尘升腾而起,几乎将人的身体都罩了进去,而另一边朝后方冲天而起的鲜血与碎肉几乎跟这烟尘组成了对称的扇形,劈头盖脸地飞溅而出。宁毅此时已经将云竹拉在了身侧抱住,胖子的身体冲过烟尘,冲过他们身边,直冲了四五米才摔倒在地,将一张凳子砸得四分五裂,他的头颈此时也是血肉模糊,鲜血自伤口飚射而出,身体抽搐着。
这几人从上方冲下来,本身武力高强,下了决心,一时间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够反应过来。这几乎是最凌厉的冲势当中,感觉上几乎像是没人能够阻挡一般,然而也就在这一鼓作气的巅峰当中,陡然遭遇的反击的也是凌厉到惊人,那壮硕汉子眼看就已经是死得透了,同样冲到了近处的疤面男子又冲了几米才愕然地停了停,随后,暴喝一声朝着宁毅这边杀了过来。
奔行最快,身形也最为魁梧的大汉却并未注意这边,他几乎是在片刻间就已经跟宋、秦二人拉近了距离,此时已然追到大门边。与此同时,宋千拉着秦老已经出了门,眼看着那大街之上,足有数十人的阵容浩浩荡荡地朝这竹记分店冲了过来。这些人不知从哪来的,但眼看着,竟也是来意不善。
这一下,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