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是谁?这个人不光张守一知道,连胡一刀都知道,只不过在胡一刀眼里宋九根本就不是什么道士,而是一个彻头彻底的神棍。
在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末期,几乎每个县城里都有几个火居道士,他们有着自己的师傅和一套自己的东西。平日里他们也忙农活,空了就帮人搞搞白丧事或者看个风水收点红包,也会替人捉鬼辟邪,可那基本上都是一些糊弄人的把戏罢了。
宋九就是这么一类人,出生于上解放前后,高高瘦瘦的,自称是去句容茅山拜过正统的,以茅山弟子自居,而其实呢,因为港片电影的原因都说自己去茅山学习过,但是很多人都忘记了那个特殊年代的运动,茅所以当下自称家传茅山和茅山学习的很多都是假的。至于宋九他也就是早些年跑江湖的时候为了混一碗吃跟过几个道士班子。就他手里的那一套东西张守一都见过,他说唯独宋九手里的那个铃铛不错,看着像是出自湘西一脉。
的确,宋九手里其它的法器都是地摊货,可唯独那铃铛是个真家伙,这东西可是有些来历的。当年他在外面跑江湖的时候去到了湘西得手来的,而这个铃铛的主人干的是另一个行当的买卖:赶尸。
赶尸这个职业向来是穿内不传外的,也就是父传子承,可偏偏那个人没有子嗣,自己又是个酒鬼。等到了这一代赶尸这个职业都已经消亡了,宋九当初是觉得簪银觉得是个老物件就凭借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加上几瓶好酒就这样换回了那个铃铛。
很多火居道士做白丧事是需要搭班子的,有人负责敲锣,有人负责打鼓,还有人要配合念经,掌事的道士需要这些人手帮忙,组成个班子游走在乡间,干完一场白事就散伙,各自忙各自的去,有事儿的时候呢再聚。宋九这人记性好,嘴巴勤快,人很聪明,只是见过几场白事就依葫芦画瓢也混进了那个队伍,从打鼓的开始学起,慢慢的竟然也学会了背经文,只不过他只懂得发音却不懂得那些经文是个什么意思,符呢也跟着偷学画,几年下来自己也熟悉了那一套东西,开始组织人手自己带头单干,倒也有模有样的。
到了八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了,宋九率先在孝子镇上开了一经营殡葬用品的店,大到棺材小到元宝应有尽有。而他本人更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上下游通吃,从入殓、法事到选阴宅下葬,只要给钱这些活他都干,外加丧葬用品提供,给客户进行一条龙的丧葬服务,整个就要隐约垄断了这一块市场。
此人自打成年就不下地干活,生得那是白白净净,一个庄家户的人却有着当干部的命,取了个老婆,又生了个闺女,就靠自己偷学的那点有形无神的东西为生。
宋九这日子过得却越来越好,尤其是他那闺女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名叫宋茜,中专毕业后分配在镇上的一公办企业里做会计,才上班不过一年。
这些年张守一几乎不出门,而宋九呢却把自己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招牌也是越叫越响亮,整个县里头白事几乎被他一人承包了,收费也越来越高,地盘越来越大。在忠孝镇范围内,宋九在这行当里绝对算是有影响力的,他也知道张守一,更加知道张守一那是真本事,他那个大印是花了三元钱在省城里刻的,衣服是从一个戏班子手里淘来的,那把桃木剑压根不是桃木的,是找了个木匠随便用木头削的。
可一个人用假本事久了也就以为自己有了真本事,听闻有人说张守一也不错,他倒开始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开始诋毁起后者,知道张守一不怎么出山后更是放言挑衅张守一压根就是个“假道士”,目的不过是想抬高自己的身价垄断整个市场罢了,生怕有人去分他那一杯羹。
再说了,在他看来白事不过是走个过场,场面上的东西他可是熟悉的很,从哪开始到哪结束面子工程绝对做到位,他把这个看成是工作,生钱的手艺,更是和他那店铺捆绑在一起,没多久就成了这个地方最早的一批“万元户”。
胡一刀最是看不上这样的人,他甚至几次想出手去教训一番宋九可都被叶天行给阻止了,用他的话说宋九不过也是为了混一口饭吃,何必去和他计较那样东西。
宋九虽然背地里说张守一的坏话,可是每次当面见到了总是笑脸相迎,“三叔长,三叔短”的,要知道他可比张守一年纪大得多。这个人天生就会做生意,他知道自己常在河边走,难免会湿了鞋子。那套东西糊弄人可以,可“鬼”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行家就更是不那么好糊弄的。
过去但凡遇到真搞不定的主儿时张守一便提着大小礼盒来请教张守一,这是早些年的事儿,张守一也乐意帮忙。可自从他得了那铃铛这宋九顿时觉得自己也成了真神了,要说那铃铛也确实厉害,遇到什么“脏东西”只要轻轻一晃动立马就能给逼退下去,张守一告诉他这铃铛有个别名“摄魂铃”,用的是紫铜掺银材料,看年代至少是明代以前的老物件。铃铛外表看似无奇,可内部却另有乾坤,里面刻得乃是茅山派不二法门镇尸符咒,摇动铃铛便相当于口念咒语,是一件相当高明的法器。
有了这个法器在身上,宋九也觉得腰杆子硬了,再说跟死人生意打交道时间长了,岔子也没怎么多出过他便是逐渐也真的放松了警惕。在他看来死人不过就是一摊肉罢了,那些个户主还不是听他怎么说就怎么办,就没什么“业务”是他不敢接的。
最近日子有些太平,可太平日子就意味着他没什么生意,只能卖一些最简单的香烛,宋九守着那店铺正在打盹,中午的时候喝了二两小酒,难得放松一下。
忽然的宋九在梦里觉得浑身一阵发冷,这一下子就把他给惊醒了,埋在柜头上的脑袋“唰”得一下刚抬起来,只见柜台的那一头有个人正在那站着。
这可着实把宋九吓了一跳,那人是背对着他的,只能见着一个后背,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朱老七方才还有些酒劲这下可全都散去了,瞧着那人便喝道:“嗨,干嘛的!”
“买口棺材,要好点的。”那人转过身来,他戴着一斗笠,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声音也很轻,听上去很吃力的样子。宋九见他这身打扮有些古怪,探头朝外面瞧了一眼,他明明记得午饭前还是阳光明媚的,怎么这回天却阴沉的很厉害,难道是要下雨了?
“那你跟我去选吧,要什么料子的,不同料子价格不一样哦。”说着他便开始自顾自的推销起自己来,“是什么人去了?是怎么去的?”
“火烧死的,柴家村二组,你把东西送去就知道了,好找的很。”说罢那人便转身要出门,宋九赶忙绕过柜台追出去道:“哎,老兄,你东西还没看,价格也没问,你这叫我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吧,”那人背过身去低声说道:“别人家该用的,该准备的,你都备上一起送去,钱不会少你的。”
一听这话,宋九顿时心中就乐了,敢情这是遇到了一个不缺钱还不懂行的主儿,这种主顾也被称为是“大头”,不杀一刀他都觉得可惜,捉摸着这是一笔大生意,刚好把那批难卖的贵的东西给处理掉,死人生意好就好在基本上送去的东西不能拉回头,这是晦气的,而且也极少会有人讨价还价。
“那是那是,”宋九拍着胸口道:“老兄你放心,十里八乡谁不认识我?这些年哪家的事儿不是我亲手过的,保管让你满意。”
“这是定金,多退少补。”说罢那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叠大红色轻轻放在了门口的凳子上便出了门,朱老七待他出了门便迫不及待的过去一数,呵,好家伙,整整二十张,这出手可真是够不凡的!要知道那个年月一个成年男子从头忙到脚一年也就攒这个数字,能出这个价格办丧事的人还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