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丧日的第二天,指客老郑也在发愁,昨晚上虽说是把宋九给撵走了不假,但那摆放着的尸首又怎么办?院子里堆满了宋九拉来的丧葬用品,光鲜气派的朱漆棺材和那卷临时用木板拼凑起来的薄皮棺材一比着实显得后者寒酸的很。
今儿个来奔丧的客人可是陆续到了,死的那个论辈分也是他的侄子,名叫郑武,今天三十六。他婆娘是外地人,名叫王翠花,这柴家村地处偏僻,人均还不到三分田,过去那日子过的是苦,鲜有女人肯嫁过来。
王翠花到了柴家村也很守本分,与那郑武这几年把小家终于是给撑了起来还生了个儿子,夫妻两人硬是靠自己烧窑做砖盖了这几间大屋,打算今年年低才把欠的账都给还清,眼瞅着日子终于是要好起来了,可谁想到竟然是这般的走了。
老郑在院子外的一棵槐树下使劲抽着烟,昨天宋九那眼神里的不屑让他心里扎着疼,他想要不索性就把棺材给用了又能咋滴?你宋九难不成还敢来这把棺材从土里刨出来?这郑武可怜了一辈子,从来就没风光过,按照说法,他还是个年轻人,又算是短命鬼,也着实是需要请个先生来主持一下法事,可无奈郑武家里这几天办事的米都是大家凑得,旧债还没还清,难不成又要添个新债?
方才他们几个村子里管事的人互相商议了一番,决定这丧事还是从简为主,免得遭人落下话柄,明儿就差几个小伙子把东西送回去算了。可老郑总觉得心里不甘,总是觉得委屈了那郑武,就在他心里还在挣扎着的时候,前方突然响起了一阵摩滴滴的声音,那个年月,三蹦子算是个稀罕物件了,这越私家车几乎见不到啊,老远的便瞅着还是一辆越野车的就冲着这里过来了,他着实想不起郑武家何时还有这样一门亲戚?
村子不大,哪里有丧事自然哪里人最多,这一眼就能找到目标。下了车的张守一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那院子门口正贴着讣告,门口贴着挽联,里头也是闹哄哄的,一群孩子正围着那越野车在好奇的打量和触摸。
老郑作为知客,见有新客人来了自然是要迎上去的,递根烟然后介绍情况,安排座次,派茶水,这些都是指客应该做的。
上前一瞅,老郑怎么都觉得那个男人有些眼熟,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张守一也不答话,只是在那对着老方微微笑,老方用手摸着后脑勺拼命在那想,一边咧着嘴哈气道:“您是,您不是那个……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您是三叔是不?忠孝镇镇樊村天道茶馆的老板张守一!”
“叔,您认识我?可就别管我叫三叔了,管叫小张就行。”
“那哪里成啊!”老郑高兴的笑道:“这忠孝镇谁不知道您五叔是个大好人,叔这叫法可是祖传对您这行当的称谓可可不单是辈分,万万改不得,您每个月的义诊不仅不要钱还免费送药,我就带我去老婆子去你那过,别说您那药可真管用,她那头疼的老毛病还真就是吃了您的药便是好了。我前阵子还说这个月赶集再去当面好好谢谢您,今儿个可巧了,您怎么来我们这儿了?”
老郑的一通客气叫张守一还有些不好意思了,“快别您您的,我也是举手之劳,叔,我跟您打听个事儿,这是不是昨天出了个意外?”
老郑这眼神瞬间便黯淡了下去,转身指着后面那屋子道:“喏,就是这儿,三叔啊,他命苦啊,论辈分是我侄儿,孩子才这么点大。我们这地少人多,口粮不够吃,他就去开荒,这不一把火放下去倒是把自己给烧没了,那叫一个惨啊……”说着他便是哭了起来,张守一赶忙过去安慰,然后说道:“不瞒您说,我是受人之托来的,宋九您认识不?”
“宋九!”这老郑瞬间又是脸色一变然后沉着脸道:“三叔,我知道您是好人,可今天您要是替宋九来办那事的,就未免有些过分了,他宋老九也太不是人了,您可千万别听他一面之词。”然后这老郑就把宋九的事儿给说了一遍,听完之后张守一连忙解释道:“叔,您放心,宋九昨儿个回去呢出了点事儿,这事儿我看和你们无关,的确是他做的有些过分了,这样吧,我替宋九做回主,那些东西你们别送回去了,就今天留着给郑武大哥用。”
“那可不行!”老郑连连摇手道:“我们庄稼人虽说穷一些但穷的有骨气,他宋老九可以不仁,我们柴家村不能不义。”
小刀方才一听张守一那话心中便猜到他的意思,上前递了根烟道:“您放心郑叔,这宋老九啊昨天回去就知道自己错了,这不自己又没脸上门道歉便委托三叔亲自前来了,他的意思是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这郑武哥家里就剩下孤儿寡母的也着实不容易,那些东西就当是他宋九给的份子钱表表心意,这不,三叔都亲自来了,您老啊也多少给点面子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这,这是真的?”老郑怎么都不敢相信那个钱串子居然突然变得这么大方了。
“真的,”张守一道:“他不光说东西送您这儿了,连我都给请来了,这不,我是上门做这场法事的,也算是不请自到,您这还多包涵我的鲁莽。”
“哎呀,!”老郑一拍大腿道:“我说今天早上东边怎么有云彩出现了,感情是您三叔这尊神要来,这忠孝镇谁不知道您已经有几年都不出山了,您要能亲自给办这事儿,那郑武可真就算是有福气了,哎呀三叔,您可真是活菩萨……”
“行了行了,我们三叔的老大是,太上老君,跟菩萨不是一个系统的”小刀自己听着那话都觉得有些肉麻,赶紧打断他道:“我们也赶了半天路了,郑叔您就赶紧的领我们进去,完事了给主人家打个招呼,我们这呢稍作休息随后就来。”
“好好好,”老郑那一直握着张守一的手就舍不得松开,听了这话他才满脸堆笑的屁颠颠往屋里跑,一边扯着嗓子喊道:“翠花啊,翠花啊,赶紧的出来招呼客人啦……”
张守一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冲着小刀眨眼道:“行啊,你小子还真是挺了解我啊。”
“那是,”小刀得意道:“这宋老九啊我看就是活该,挣死人钱他这些年也挣了不少了,再说了请您出山那是钱的事儿嘛?就算是那破铺子送给您也未必管用,让他出这点血怎么了,我还嫌不够呢!”
“这是一码事,”张守一笑着的脸忽然就收住了,“你们有没有听出这其中的蹊跷来,”他继续说道:“宋九是个精明人,从来不干赔本的买卖,这柴家村条件并不好,他拉了那么多高档货过来,说是有人预付了定金,你看这地方像是大户人家嘛?”
“不像,”小刀摇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儿我没告诉你,那几个揍宋九的人我找到了,听他们说宋九挨揍是自找的。你说这宋老九也真不是东西,借着天黑,竟然付工资的时候付的是冥币,这能不挨揍嘛?这柴家村这么高的山势人给送货上来,那老小子倒好,欺人太甚。”
“不对!”张守一摆手道:“这里头有文章,宋九再怎么黑他黑的不过是办事儿的主人家,无非仗着垄断经营价格上高一些,可那些把式他没必要得罪,并且都是一直有往来的。他干这一行不是一年两年了,铺子就开在那大街上,人也跑不掉,换作是你,你会干那事儿嘛?”
“我是不会,”小刀道:“那难不成是他宋老九眼睛瞎了,冥币和人民币都分不清了?”
“我问过他老婆,”张守一道:“宋九随身有个钱包,回来的时候钱包在他身上,可里面装的确实是冥币,我在想恐怕那个问他买棺材的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鬼!”
“鬼?”小刀一下子就觉得紧张起来了,“那可是在白天啊!大白天的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