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当朝天子急不可耐的下诏。”犀沉的话带着几分讥诮,“事发不过三天,就已确定刑部和四大名捕都无法可施,镇西大将军的名号可真是响当当。”
“余浚哲手握兵权,西北又多夷狄,他手中的兵将个个长于征战,既是天子的左膀右臂,也是心腹之患。”雪落道,“更何况这位余大将军,因为父母早亡,对自己的妹妹是非同一般的疼爱。”
“视若珍宝的妹妹在宫里出了事,大将军自然是要讨个说法的。”犀沉道。
“若是讨不到说法,就怕这位余大将军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西北本是边陲,大将军又手握重兵,再加上那边本就有不少外族势力,对中原虎视眈眈。”雪落道。
“比如魔教?”夜雨插嘴道。
盘踞西域的魔教,是中原武林谈之变色的异教,到底异在何处,这年代的江湖客是说不清楚了,但总之魔教绝非善类,这个道理还是不会错的。
“比如魔教。”犀沉肯定了夜雨的问话。
“就算放下这层不谈,集刑部与四大名捕之力,彻夜不休都查不出慧妃的死因,本身就是一桩怪事。不论余大将军有没有借题发挥的想法,这位慧妃之死本身,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雪落道。
“所以才要派我过去?”犀沉突如其来的问道。
“所以才要派你们过去。”
雪落长身而起。犀沉立刻在雪落面前单膝跪下行礼,夜雨也赶紧照做。
“出云剑派大弟子犀沉,出云弟子夜雨,现命你们持白云令,速速赶往皇城,查清慧妃死因,找出罪魁祸首。”
雪落沉声下令,随即将一块白玉制成的令牌交给犀沉。
令牌的式样很朴素,上面只有一道简单的云纹而已。
“遵命!”犀沉与夜雨齐声道。
跟随雪落去仓库领了盘缠后,雪落又交代了些事宜,夜雨与犀沉便动身下山了。
从凌云峰拾级而下,几十步的功夫,整个出云剑派就隐匿在黎明的朦胧云海中。
夜雨忽然停了脚步,转身仰望,犀沉也不明就里的跟着停下来。
“说来我自己都不信。”夜雨叹了口气道,“这竟然是我十年来,第一次走下这凌云峰。”
“我第一次踏入扶云殿后,也足足过了五年才能离开。”犀沉道。
夜雨淡淡笑了笑,这笑容看起来竟有些许凄然。
“若是十年前我知道上了齐云山会是这样,只怕我宁愿一头撞死,也不会到这里。”
凌云峰笼罩在茫茫一片的晨雾中,恰逢日出,将山峰与云团染成一片灿烂的金色,恍若仙境。
夜雨与犀沉这两位白衣剑客,岂非就是传说中的仙人?
只是唯有仙人才知道,在仙境中十年如一日的日子,究竟有多么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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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下山,很快人间烟火气便越来越浓,正值清晨,小镇上人声喧嚣,商贾、农家、求学的孩童在青石路上接踵而过,这是一幅再平凡不过的市景绘卷。
夜雨深深吸了口气,耳听得市镇的喧闹之声,一刹那,他竟然有种想流泪的幸福感。
十年前,这场面他早已看的不要再看了,市肆中的武馆、武馆隔壁的媚香楼,女人的吵闹、男人的叱骂……现在竟已成了日思夜想的奢侈。
和一万零一百八十根松针比,人间世俗实在是太可爱了一些。
夜雨甚至想去拥抱那个卖早点的胖厨子,谁知道他刚走了一步,胖厨子瞧见他的衣着打扮,竟倒吸了一口凉气。
“山上的剑仙爷爷下凡了,快让开快让开!”
胖厨子呵斥着,排队的百姓也立刻散开,不但散开,他们还满脸敬畏,好像随时就会跪下来的样子。
夜雨还一头雾水,胖厨子已经恭恭敬敬用手边的瓷碗盛了两大碗白米粥,放在一只竹篮里,又将金黄酥脆的油炸果子、胖乎乎的发面包子等各挑了些进去,随后双手递到了夜雨手中。
“剑仙爷爷,这是小民的一番敬意,请您享用。”
胖厨子说完,毕恭毕敬的站到自己的灶边,但是不敢再烧菜也不敢叫卖,一旁的买主也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夜雨和犀沉,却就是不敢去排队。
这样一来,夜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站在那里了。
白米粥熬的很香,油炸果子外酥内软,夜雨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他忽然发现虽然他已经下山了,但现在他已经回不到没有上山那时候了。
犀沉没有多话,因为他知道这种冲击只能让少年人自己来消化。
不管他说些什么,夜雨此刻都是听不进去的。
因此他只是拿了自己那份早点吃了,然后拉着夜雨去驿馆借马。
驿馆夜雨当然是去过的,不过那个时候他也不太敢进,因为驿馆的伙计都凶的很,从来不拿正眼看人。
小镇上的驿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夜雨和犀沉进门的时候,正瞧见一个年青人垂头丧气的走出来,屋里面的伙计还在嘟嘟囔囔的咒骂。
听到有人进来,伙计头也没回,没好气的道:“一大早上赶着来催命的吗?回去,不到午时没有马。”
夜雨和犀沉对视了一眼,这时站在柜台后的账房脸色已经变了,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伙计这才一脸不耐烦的转过头,在看到夜雨和犀沉的时候,他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的好看。
“喔唷,是……山上的剑仙爷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剑仙爷爷别动怒,咱们这就给您牵马去。”
一盏茶的功夫伙计已经牵了两批高头大马出来,这样的宝驹寻常人是万万借不到的,照理说价格也高昂,那账房竟然只象征性的收了一两雪花银,便把马券递到了犀沉手里。
“不用押些银两的吗?”夜雨忍不住问道。
“瞧您这话说的,剑仙爷爷行侠仗义,哪儿会图谋小的这两匹劣马,小的刚才招待不周,还望剑仙爷爷莫要怪罪,有什么要求,您尽管吩咐就是。”账房陪着笑脸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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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和犀沉骑着气宇轩昂的高头大马走在街上,路过的人无不纷纷侧目。
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更是用仰慕的眼神望着他们两个。
“这时候你是不是又觉得,齐云山上那十年不是那么糟糕了。”犀沉道。
“我不好意思承认,但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夜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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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打马飞驰,很快便出了镇子,穿过人烟稀少的树林,接着又是下一座市镇。
为了赶路,他们并未进镇子,而是沿着镇外的驿道一路飞驰。
除了到驿站换马,他们一整天都未曾停步,直到了夜晚时分,不远处又出现了一座城池。
六个时辰前吃的油炸果子早就化成了汗水,苦夏更是让人大汗淋漓,满身疲惫。
夜雨看见晚霞中城郭的剪影,似乎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酒肉香气,闻到酒肉香气,他的肚子不觉“咕噜”叫了一声。
犀沉勒马,回头看了他一眼:“你饿了吗?”
夜雨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老实承认。一个健康结实的年轻人承认自己饿,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按说圣旨既下,咱们就该不眠不休的前往皇城才是。不过停下来好好吃一顿再赶路,应该也不会耽搁的。”犀沉思索了一下道。
夜雨大喜,两人掉转马头,向着城中而去。
这是一座小城,但比齐云山下的镇子还是大了不少。
起先夜雨还怕城中居民也像镇上那样对他们,谁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地方毕竟已经离齐云山有了几百里,出云剑派的名头虽响,也不至于看见个白衣剑客,就把他当成是出云弟子的。
进了城门,迎面就是一家不错的酒楼,三层高的店面,正中一块牌匾,写着“悦宾楼”三个大字。
“就这家怎么样?”夜雨问道。
“悦宾楼这名字好像俗气了点,咱们再走走看吧。”犀沉道。
又走了三条街,他们回到了起点。倒不是这地方酒楼不多,恰恰相反,好像太多了些。
十几家各色各样的酒肆饭铺,一个个门口站着殷勤招徕客人的堂倌,反而会让人无所适从。
“我忽然觉得,悦宾楼这名字好像还不错。”犀沉叹了口气道。
“我有同感。”夜雨道。
于是,他们走进了悦宾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