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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眼人都能看出,沈玉花是受了木琴办厂的启发,才毅然决定开办自己的工厂的,而且,沈玉花在办厂之初,就已经暴露出要与杏花村果脯加工厂对峙抗衡的架势来,木琴把落脚点放在了当地果品资源上,她也立足于鲜果生产,这就与杏花村形成了势不两立的资源市场争夺战,甚至连厂名都透着一决雌雄的意味儿,杏花村的果脯厂不是叫“天野”吗?她就起名叫“天然”,你的名头起得大,我的名声也绝不输给你,甚至,比你的名儿更好听,更贴近人们的健康需求。

木琴不是糊涂人,她当然看出了其中的厉害之处,特别是果脯厂因此将要面临的严俊形势,她时刻关注着山外“天然”果汁厂的每一步发展,并对果脯厂的发展前景充满了焦虑和隐忧。

从山外陆陆续续传递过来的信息看,沈玉花这次办厂,其封锁消息之严、贷款数额之大、上马速度之块,足见她城府之深,用心之良苦,更见她孤注一掷的决心和气魄,她把全村所有能够抵押的东西悉数交给了银行,就差把全村的老老少少也给抵押出去了,胆大包天地从银行里贷出了五百万元,并与省城一家涉外公司签下了订单,生产出的成品,将全部用于出口创汇,在筹建分工上,涉外公司负责设备的订购、安装和调试,并派驻专业技术人员负责机器的维护和运转,成套的设备也全是从德国引进的,号称国际最新的一流生产线,可见其技术力量之雄厚和生产设备含金量之高了,北山一村除了负责争取抵押贷款之外,就是划拨田地,出苦力建设厂房,组织人手和货源,等于是自己出点儿小力气,就等着伸手挣外国人的票子了,自己国家的人民币都不喜挣,专门去掏外国人的衣兜兜儿,挣外国佬的钱,这样的美事,就算全村人一齐不分昼夜倒头专意睡觉做梦,也是梦不来的,因而,全村老少爷们参与建厂的积极性空前高涨,真正做到了有力的出力,有汗的流汗,就算是流血拼命,也无怨无悔在所不惜了。

据茂林和京儿等人讲,现今儿的北山一村可了不得了,原先,依靠着镇驻地的地理优势,整日欺贫爱富欺行霸市,耍点儿小聪明沾点儿小便宜的那种半小农半小市民的浮夸习气,早就成了小儿科,现今儿,如有外人到村子里一站,见到的全是一副副自高自大的财主相儿,他们说话都拖音拖调的,话音里都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种居高临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腔调来,这种心态,就如伤风感冒了一般,迅速传染上了全村人,就连老头子老嬷嬷以及少不更事的小崽子们,也都如此了。

京儿还说,原先北山一村的人见了他,上赶着讲好话套近乎,巴结自己好生替他们指导果木管理技术,还时不时地请他吃顿饭,喝盅小酒什么的,现今儿,却反过来了,那几个果园主见了他,无一例外地昂起了脑壳儿,拉足了长腔,爱搭不理的,

茂林讲得更邪乎,他说,自己到镇驻地的几个村子里联系货源,甭说人了,连看守果园的狗儿见了他,也跟见了亲人一般,摇头摆尾地凑近乎,现今儿可好了,那些个狗儿们见了他,非得“汪汪”地叫上几声不可,更别提人啦!

木琴终于坐不住了,她清醒地意识到,凝结在内心里的隐忧渐渐在扩张,进而引得她焦躁不安,坐卧不宁了,她决定到山外,亲自去打探一下北山一村的动静,察看一下:“天然”果汁厂究竟能给自己的“天野”果脯厂带来多大地威胁。

傍晚回到家中,吃过了晚饭,木琴叫京儿去下通知,叫凤儿、振富以及人民、公章、洋行几个崽子到村委办公室开会,商量一下明天出山的事宜。

京儿走后,福生怀搂着金叶,惊疑地跟木琴讲道,听说茂响的石子场呼隆起来了,前天还真的卖出了钱呢?厚厚的一匝票子,现场就给干活的人发工资了,不仅没有等到月底发,连奖金也一块兑了,真没想到哦,看着没用的破石子,竟真的变成了钱疙瘩,这不是大白日的撞见了鬼,天边儿也想不到嘛。

木琴也有些吃惊,她问道,是真的么。

福生点上一袋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从鼻孔和口腔里缓缓地吐出一股浓重的烟雾来,他眯起眼睛回道,可不就是真的嘛,坐五六近的人都瞧见哩,是杏仔亲手发的,喜得那些个干活的人拱手作揖的,就差跪下来磕头了呢?听说,今晚茂响和杏仔在四方家的饭馆里摆宴,犒劳那些跟他干活的人呐,想是现今儿,那些人正大筷叨肉大碗喝酒呢?

木琴道,咱村还真是块宝地呀,连出的烂石子都能挣钱,何况地里长的树上挂的呢?

福生跟道,不止这些呢?连人都透着一股子邪劲儿,揣着一身的能耐呢?就说杏仔吧!一个屁大点儿的崽子,平日里也没见他有啥神通的,竟也出息成了个小老板样儿,在石场子里整日吆三喝四的,把个工地摆弄得板板正正的,你说说,谁能想得到哦。

木琴回道,杏仔不是一般的娃崽儿,从小就透着一股子的灵性劲儿,现今儿能硬闯荡出来,想来也在情理中呢?只是咱这儿也能埋藏着有用的矿石,倒是意想不到呢?我看,茂响这步棋兴许真的走对了,杏仔脱离咱家,去跟了茂响干,或许是个正路呀。

木琴的话里,引带出了福生些许的不愉快,他不再讲说杏仔,而是把话头移向了别处。

因了福生关于石子场的话头,木琴来到村办公室里时,满脑子里转悠的全是茂响父子俩的影子,竟然把北山一村建厂的事暂时放到了一边,直到自己坐进了办公桌旁的椅子里,她才把心思恢复到沈玉花的身上。

或许是茂响的石子场的确在杏花村里闹出了非同一般地影响,或许是木琴这些日子以来被沈玉花闹得晕头转向无暇他顾,总之,今晚前来开会的几个人,无一例外地抢先谈论起了茂响和他新创办起来的石子场,以及今晚正在四方饭馆里设宴庆祝的那群人,木琴刚刚要收拢回来的心思,又被几个人喋喋不休地谈论冲散了,她也很是认真地听几个人摆说,

他们讲说的,无外乎福生讲说的那一套,什么没想到咱村里竟然藏着宝贝疙瘩呐,什么茂响竟然是个眼光毒辣的人呀,什么杏花村里又冒出了个通天本事的人啦!等等,除了震惊,就是仰慕,说得直白一点儿,就是嫉妒加眼红,这几个人尚且如此,其他村人的心思自不必说。

随着这种散漫无边地谈论,其主题也在不断地扩充,并渐渐宽泛起来,连村内最近的一些新动向,也都纳进了今晚的话题,好像他们今晚聚到一起,不是商议工作的,而是像懒妇闲汉们聚在街头巷尾东扯葫芦西扯瓢一般闲散的。

人民还插言道,听说,我二婶正在四处招兵买马呐,说动了一些人,跟着她信主信教的,连我娘都信了,要不是我爹给搅了局,恐怕她也老早儿跑去做啥礼拜呢?二婶的教,不叫信神鬼,就信一个主,惹得振书一家人老大的不高兴,还四处扬言说,耶稣教是歪门邪道,不入正流的,振书还说,支持他的神庙,就要出资帮着扩建搞开发呐,也不晓得,他讲的到底是真是假,是为了故意抬高自家身架呢?还是有意灭二婶的威风呐。

凤儿戏谑道,咱村可是不简单呀,麻雀虽小,也五脏俱全呢?光叫得响的厂子就有两座,再加上神庙、巫婆、算命打卦的先生,还有耶稣教什么的,山外有的,咱全有,山外没的,咱也有,谁说咱村是兔子下山也拄拐的山旮旯,简直就是大邦之地,能人层出不穷嘛。

她的话,引得众人一齐咧嘴傻笑。

木琴见时候不早了,便刹住这些额外话头,她把今晚会议的主题摆了出来,就是明天怎样去山外探听清楚沈玉花的动静和家底儿。

振富说,咱得到她的工地上细细查看清了,才能掂量出她开办新厂子的分量,光凭外人传说,是当不得真呢?

公章不屑地道,别听那些人瞎嚷嚷,建个厂子,就那么轻松简单呀,还挣外汇呢?能划拉点儿票子养家糊口别散了架,就算烧了高香哩。

洋行担忧道,也别说,我看,北山一村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这些天,镇拖拉机站的李站长见天儿往她那里蹭,有几回,咱急着用车拉货,他硬是没有往咱这儿派车,全派给了沈玉花,想是那个老滑头闻出了啥腥味儿,见了咸鱼头,就扔了咱这块肥肉了。

京儿也担心道,是哦,是哦,跟咱签过合作协议的几个果园主,也是心神不定的,要么避而不见,要么言语含糊,好像北山一村给他们许诺出的收购价比咱的高,他们就想撇了咱攀高枝呢?

茂林随道,京儿讲得一点儿不假,是有些货主说,北山一村派人联系过他们了,给出的价格,确实比咱的高出不少,看来,今年的货源的确要成问题了,这事,咱得好好想出个法子来,要不的话,恐怕咱厂到时就要没米下锅呢?

问题的严重性已经明显地摆了出来,至于严重到什么程度,还需要摸清了底儿后,才能下论断,定办法,

木琴绞尽脑汁地思谋了大半天,才安排道,明儿,多几个人去山外,分成几帮,明里暗里地搞调查,要是一天弄不明白,那就两天、三天也行,关键是要捞出个实底儿来,人员分工是,我和凤儿到镇探听情况,看看镇里对这两个厂子的态度怎样,振富叔带着洋行、公章去村子里走走,更主要的是去筹建工地上走走看看,估算一下新厂子的生产规模和货物吞吐量,茂林就和京儿深入到供销社收购网点和果园户主家,探探原料供应市场上的反应,夏至暂时在厂子里盯着,兼顾处理一些临时事务。

会议散的时候,已是夜里十点多了,暮春的山中之夜清爽而透明,清凉的夜风把一天的燥热驱散得干干净净,也把头昏脑胀的木琴等人吹得清醒了不少,此时,村子里似乎不如往日那么安静,有一种隐隐的嘈杂声,在村子里漫漶着,要想仔细追查声源的来处,又似乎飘忽不定,难以确定。

凤儿落在了最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抬脚右拐,进了村卫生所的院子,屋里还亮着明亮的灯光,国庆正在屋里屋外地扫着地,擦摸着桌椅药柜,其实,国庆主要是在等凤儿散会后,一起回家,他闲着没事,顺便打扫打扫卫生。

见到凤儿进来,国庆埋怨道,是啥会吔,直开到这个时辰,也不怕把人熬倒了。

凤儿回道,你要困了,就家去睡嘛,谁也没逼你耗在这儿熬眼瞪皮呀。

国庆大呼冤枉,说,我是为了你,才遭这罪的,你的心咋就这样狠呢?不知情也就算哩,还拿话噎人,太过分了吧!

凤儿就笑,说,一个大男人家家儿的,又不是三岁的吃屎娃儿,讲这话也不觉得矫情哦。

国庆腆着脸皮靠上去,把凤儿合身搂住,他贴在凤儿的耳根子上,悄声说道,咱也有一个多星期没那个哩,今儿,就在这儿弄弄,咋样哦。

凤儿气道,死不要脸的,想了就家去,这儿是啥地方,要是叫人撞上,日后还做人吧!

国庆死皮赖脸地央求道,我都快憋死哩,也不知咋搞的,只咱俩在这儿的时辰,就老寻思那事,要是回了家,反倒没了那份心思了,你说,这是咋回事哦。

凤儿回道,是你有病呗,还是精神病呢?说罢,就要挣脱国庆的手臂。

国庆把手臂搂得更紧了,猴急地央求道,别,别呀,咱不是有病,是环境引带的,你想想,咱老是在一个床上弄,都弄了成百上千遍了,就算是两块木头,也早厮磨没哩,更别说人的情绪了,早就麻木得不知啥滋味儿了嘛。

凤儿道,我看你一点儿都没麻木,不是闲得难受,见天儿就琢磨这事嘛,要不,咋都连环境呀木头呀情绪啥儿的理论都出来了呐。

凤儿急道,你要作死哦,上回也是在这儿,要不是咱躲得快,叫木琴嫂子撞上的话,还不把脸面丢尽了呀。

国庆含糊不清地嘟囔道,那是大白天,又不是夜里,谁还会半夜三更地跑来寻晦气吔,说着说着,胆子便大了起来,她不仅把凤儿的褂子强行脱掉了,还开始急促地往下扒自己身上的衣服,

凤儿情知躲不掉了,她便提醒国庆道,就是捣鼓这事,也得把大门栓好哦,万一就偏偏有人闯进来了,可咋办。

国庆嬉笑道,我早就关上大门了,还偷偷顶了一根木棒,没事呀,说罢,愈发大胆地给凤儿解裤腰带。

俩人正撕缠在一起的当口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有人“乒乒乓乓”地拍大门,喊道,国庆,国庆,你在里面吧!快出来给看看,别出了人命哦。

凤儿惊吓得差点儿昏过去,国庆的脸面霎时失了血色,变得忽绿忽蓝的,他把已惊呆了的凤儿一把推进了里屋的药库,自己慌乱地应道,咋啦!咋啦!出啥人命了呀。

门外的人急道,你见了就知哩,快点儿吧!耽搁不得呢?

国庆回道,好哩,好哩,这就开门呀。

直待俩人整理好了凌乱的衣服,凤儿又把有些乱的头发也用手理顺了,国庆才出去开门,他嘴里还叨咕着,正在清理药库呐,咋这样晚了还有事呢?

开了大门后,国庆一下子愣住了,他也顾不得装腔作势了,鬼催般地叫道,这是咋了,这是咋了,快进来,快扶进来呀。

一行数人在国庆的引导下,把两个血头血脸的人搀扶进了屋子,顿时,一股浓重的臭熏熏的酒气弥漫了原本泛着好闻的来苏水味儿的卫生所。

国庆顾不得询问因由,手忙脚乱地给俩人清洗血渍,查找伤口,见俩人都是外乡人,且都是一般的皮肉小伤,主要集中在眼角上和鼻子上,也就放下心来,他不紧不慢地给俩人消炎包扎。

凤儿惊讶地问同来的杏仔道,这是咋的啦!怎会弄得这般摸样哦。

杏仔不好意思地笑笑,回说道,也没啥大事,就是俩人喝酒喝大了,划拳斗酒,斗恼了,就动手打了起来,好在没闹出啥大事,万幸呢?

凤儿还想查问清楚,杏仔自觉没脸面,就不跟凤儿搭腔了,他围着国庆,帮忙打下手,刚刚收拾停当,门外又有人慌慌张张地拥进院子来,扯胳膊拽腿地抬进一个人来,也是外乡来石子厂干活的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嘴丫子上直往外冒白沫儿,脸色干黄干黄的,呈现出一副死人的嘴脸相儿。

这次是茂响陪同来的,他骂咧咧地说道,咋都这么没出息哦,见了点儿酒,就跟见了亲娘老子似的,恨不得一头扎进去让酒灌死泡烂了才甘心,你说说,这事丢人不丢人,简直都把先人的脸面也丢尽哩。

国庆安慰道,哥,你别撒急,打个点滴醒醒酒,也就没事了呢?你还是坐下歇歇吧!

茂响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扎撒着两手,无奈地对凤儿讲道,全是些穷命鬼,见不得一点儿的利处,才挣了这么点儿小钱,就开始烧穷包,烧得差点儿把命也搭进去咧,你说,我咋就这么倒霉呀,撞上了这么一群人,丢人又破财的。

凤儿无言以对,她应付了几句,就起身回了家。

被性事憋得难受的国庆,就算憋岔了气,也是脱不得身的,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凤儿的身影在大门口一闪而过,才老大不情愿地给这位晕主儿找血管,又心不在焉地扎针输液。

直到下半夜了,国庆才浑身疲惫头重脚轻地回到了家中,凤儿被惊醒了,拥被坐起,见国庆疲劳不堪的样儿,她想起昨晚他猴急的样子,便心下暗笑。

她故意认真地问国庆,咱赶快弄弄吧!我都等了你一夜哩。

国庆吓得直往床边上靠,他连连摆手道,饶了我吧!都盹死哩,明儿,明儿吧!

说罢,他翻身朝向床外,眼皮还没合上呢?嘴里就忙不迭地打起呼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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