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英雄忙对黄雯道:“我的亲兵正从不远处赶来,你带圣驾从御道回宫。我阻住他们一时。”说罢便与几名侍卫一字排开站在路中,挡住了沿街追来的歹徒。
那暴徒看见去路被阻,挥舞手中的横刀骂道:“前面的人可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挡住爷爷们的去路。”
吴英雄负手而立,心中暗骂自己为何不将陌刀带在身边,大声喝道:“金陵烽火使吴英雄在此,你等竟敢在天下脚下沿街闹事,可是活得不耐烦了,惊扰了圣上,不怕株连九族吗?”
那人一听吴英雄名号,不由得吃了一惊,脸色微变,禁不住退后一步,待发觉吴英雄身边不过数名手持仪刀的护卫后,胆子又壮了起来,骂道:“我道吴英雄有三头六臂,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爷爷们今天就要将你剁成肉酱。”一挥手对手下道:“大家伙齐上,先将这名不符实的家伙砍了!”
眼见对方几十个挥舞凶器的大汉冲过来,身边的侍卫脸上大都露出了怯意,吴英雄回头看了一眼,黄雯与周后拽着蔡煜还未跑远,当下摈除杂念,待敌人冲到近前,大喝一声,趁那大汉正举刀将劈未劈之时,硬生生撞入他的怀中,右手抽出随身带的三棱刺穿透了对方的心脏,而吴英雄自己的肩头也挂了彩。这招以伤换命凶险之极,一个时机拿捏不对便是被对方劈为两半的下场,吴英雄暗叫侥幸,趁周围敌人一愣神的功夫,三棱刺直扎进右边敌人的腰间,右手随即放开,闪身躲过了左边砍来的一刀,在腰勒被刺那人痛呼着倒地的同时,吴英雄夺过他手中之刀,团身舞了一个刀花,退回本方的侍卫丛中。
着几下兔起鹘落犹如电光石火一般的出手,废掉对方首领在内的两人,加上吴英雄一向的威名,令人数占优的暴徒不禁有些心生怯意,明明知道己方若是一涌而上定可将吴英雄乱人分尸,但以吴英雄下手的狠辣,当先几人必死无疑,谁也不愿当这送死的几人。而原被有些怯意侍卫亲见吴英雄悍勇如斯,也都激发了一些血气,紧靠在吴英雄周围不退,局面一时僵持了下来。
吴英雄忍住肩背刀伤处传来的剧痛,稳稳的站着,却见从对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全都是手持武器的壮汉,对方慑于他一击之威未敢妄动,渐渐的竟然聚集了数百人之多,却被吴英雄所带的七八个侍卫就这么堵在街口。
未几,对方仿佛得到什么了指示,开始缓缓地移动脚步,两翼如半月形尽量展开,形成对吴英雄等人的包围。
“这不是乱民,是乱军。”这个念头在吴英雄心中闪过,的确,乱民是不会这么整齐的去包抄强敌的。眼见敌人越逼越近,吴英雄惟有紧握横刀,心道蔡斯这混蛋,再来晚点老大就挂了。
仿佛听见了他的召唤,蔡斯带着手持大棍的亲兵们终于出现在了后方,按照平日里训练队形从后面压上,吴英雄立刻带领侍卫们退到亲兵队中,接过蔡斯递上来的陌刀,骂道:“怎么现在才来!”
蔡斯告罪道:“来路上碰到陛下和周后,周后命我等且先护送陛下回宫。为大人计,在下不敢违旨。”
吴英雄不满的哼了一声,沉声道:“练兵千日,用在一时。前面敌人虽多,却同羊群无异,给我冲上去,杀它个片甲不留。”
早已对他的军令形成条件反射的烽火使亲兵立刻挥舞着大棒冲上前去。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这些闹事的乱军自然没有携带长枪大棍之类的兵器,而横刀,短棍之类在一丈大棒面前吃亏太多。而吴英雄亲兵所列的阵势乃是根据北疆陌刀军的军阵设计而成,讲究的是刀锋上下斩劈此起彼伏,前后排的士兵按照一定的节奏挥动陌刀可收连绵不绝之势,当年安西军便是靠这种陌刀阵,与草原铁骑对战攻杀犹占上风,更何况当面这帮游兵散勇,是以人数虽然众多,却一个个被打得叫苦不迭抱头鼠窜,没有多时,便无人再敢与吴英雄的亲兵对正面相抗。
溃散下去的暴徒依然在城中不少地方继续作乱,吴英雄对蔡斯道:“你去调集其他烽火使衙门的衙役全部上街巡行,告诉他们今夜若是不敢上街的以后透过被砸坏的大门,吴英雄发现那被抢掠过的大宅内隐隐透出些火光。在木制建筑为主的城市里,防火是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吴英雄担心是那些乱兵抢掠时碰翻了火种,或者干脆就是有意纵火,便对亲兵队长郭年道:“叫两个弟兄在门口戒备,我们进去看看。”一行人小心翼翼的走入大宅,一路所见的情景简直触目惊心,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胡人,也有汉人,有妇女,也有老人,有的妇人身上不着寸缕,下身一片狼藉,显然是在死前还遭受过淫辱。从尸体的位置可以看出,有些人本来在做着家事被突然闯入的乱军杀死的,而有的则是被集中在大厅之内集体屠杀的。
吴英雄紧咬着牙齿忍住反胃,一年以前还是水手的郭年小声骂道:“千刀万剐的畜牲。”
穿过大厅向着火光的方向走,一直走到内宅中一座颇为雄伟的石屋之前,大理石立柱支撑起宽大的穹顶之下,三层台基之上是个巨大的火坛,一团火焰正在忽明忽暗地燃烧,火焰之旁躺着几个被杀死的胡人,汩汩的鲜血流了一地。
吴英雄环顾左右并无旁人,便对郭年道:“此间主人已经全部罹难,这宅院乏人照料容易失火,你们且去去些沙土来将它扑灭了吧。”
在郭年带着其余几个亲兵去宅院后的花园中去取土的时候,吴英雄站在原地思索:“究竟是什么人有意在上元节制造混乱?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发起骚乱的显然是军中势力,从规模上看至少有五千乱军在城中四处作乱。除了禁卫皇宫的羽林军外,驻扎在金陵的军队有三支,实力最强的是皇甫继勋所掌握的神卫军,军营遍布金陵四周,但主力驻屯在金陵南门外长干桥旁,镇海军节度使郑彦华所率领的水军,在下水门外白鹭洲旁扎下水营,另一支则是新近由胡则统带的天德军,驻扎在石头山上。原来还有屯驻在北门外鸡笼山下的黑云都精锐已被指挥使呙彦带去池州,留下老弱看守营盘,已无力发动如此骚乱。
正思索见,忽然直觉身后有东西袭来,吴英雄忙纵身往前窜,呼的风声在脑后扫过。吴英雄恼怒地回身一看,却见一个女子手持一根烧了半截的尖棍,深邃的眼眸充满仇恨的看着他。吴英雄正要解释,那女子却不容他开口,急步上前将尖头棍朝吴英雄胸腹间刺来,步伐颇为灵活。吴英雄无奈,只能侧身避过尖端,左手横握棍身,右手扳住那女子肩头,正要说话,那女子转身一记膝盖便照着吴英雄腹下顶来,吴英雄无奈只得将她放开,退步堪堪避开。吴英雄有待开口解释,这女子却如疯颠般继续挥棍打过来,激得吴英雄动了真火,避开锋锐,闪到她的身后,双手紧紧环抱制住那女子的上身,令她无法动弹。那女子左右扭动身体,双足乱踢,怎奈吴英雄双臂如铁环一般将她紧紧箍住,情急之下竟然低头在吴英雄手臂上狠咬了一口,痛得吴英雄不禁闷哼一声。他心知那女子必是此间主人的亲眷,眼见亲人尽遭屠戮,未免神智有些迷失,是以强行忍住疼痛也不放开那女子,只是开口道:“姑娘,我只是前来巡看的军士,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女子挣扎了一段时间也自累了,见自己将吴英雄手臂咬得鲜血直流,他仍只是箍住自己,并没有殴打凌虐,也就信了他的话,气喘吁吁用汉话道:“你若是好人,那先将我放开。”
吴英雄道:“你若不再胡乱动手伤人,我便放开你。”那女子点点头。
吴英雄依言将她放开后,举起手臂到火光前一看,只见两排齿印森森,几乎被咬下一块肉来,不禁向那女子怒目而视。那女子虽自觉理亏,却不说话,只是盯着吴英雄,似乎对他还未完全相信。到此时吴英雄才看清她瘦小的脸颊上沾了些灰垢,金黄头发,高高的鼻梁,眼眶深邃,眼珠却是漆黑,一下子就能看出是一个胡人与汉人的混血儿,她身穿一件紧袖连身长裙,衣襟微微敞开,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剧斗消耗体力过大,她靠在一根大理石柱上,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吴英雄问道:“你可是此间的主人?”
那女子瞪了吴英雄一眼,点点头,这动作让吴英雄觉得颇为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吴英雄又问:“你可知刚才在这里杀人抢掠的恶徒是什么身份?”
那女子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眼神一时间充满仇恨,一时间又充满悲伤,最后才抬起头来,对吴英雄摇摇头。
吴英雄正待继续问话,郭年已带着亲兵们回来了,正要将包袱里的土往火坛上洒,那女子却突然“啊”的一声跳将起来,伸开双臂挡在火坛之前,大声道:“不许靠近圣火。”
吴英雄见她神色紧张,显然这圣火是胡人家中要紧之物,便柔声解释道:“姑娘,倘若让这火继续燃烧,极易引起火灾,所以我们必须把它熄灭。”
那女子仍然张开双手丝毫不让,紧咬嘴唇显得颇为倔强,神色紧张,一双眼睛看着吴英雄,说道:“这是光明之火,永远不可以熄灭的。”
吴英雄知道此间胡人大多信奉拜火教,也就是后来的明教,光明之火等若神的化生护佑着一方信众,确实有不可熄灭的禁忌。他沉吟一阵,对郭年道:“留两个人保护这女子,防止失火,我们继续走吧。”
那女子见吴英雄不再坚持要熄灭圣火,像他投来一瞥感激的目光,问道:“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将来我一定会重重的感谢你。”
吴英雄道:“不必了,康丽丝,你父亲还好吗?”
原来这女子便是那日遇到的粟特豪商康屈达干的女儿康丽丝,吴英雄虽没见过她的面容,却对她狠狠的瞪了王侁那一眼印象颇深,现在终于想了起来。
她乍听吴英雄叫出她的名字,大惊失色,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随即又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日和那个登徒子一起喝酒的官员。”
吴英雄笑道:“正是在下。”
那女子道:“不过你倒是个好人。我父亲去广州了。”说完紧咬银牙道:“等我父亲回来,定要让这些歹人血债血偿。”
就不用来衙门领饷了,将我们的人分为五队,将这些乱军打散。”
蔡斯应声后便下去办事,吴英雄亲自带一队亲兵巡行,来走到一处被乱军抢掠过的大宅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