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将随张将军出使大食,这一去万里,特来拜别师傅。”“好,让大食人看看我们华夏男儿的文才武略。”面对吴英雄,蔡朗的心情非常复杂。他自小在王府长大,却是皇子,包括养父养母在内的所有人对他都很客气,与最为亲厚的生父,见面的机会却是无多。再后来国破家亡,吴英雄待他全然不似往常的文武师傅,一直与他平等相待,和他可以毫无芥蒂地聊天,可以肆无忌惮地讲成年人的笑话,也不阻止他去投军,只告诉他男儿汉要有所担当,反而叫他产生慕孺之感。
后来投军历练,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无数的血性男儿甘愿冒箭矢朝白刃,断头洒血在所不辞,这些人对吴英雄都忠心耿耿,相信他是真正的真龙天子,一定能让所有人的牺牲有价值,让有本事的军士得到大好前程,会给河西陇右,甚至天下万民带来一个太平盛世。蔡朗甚至无法将军士们心目当中恍若神一样英明果决的主公,和自己那个平易近人甚至颇为有趣的师傅想象成一个人,再加上周后的事情,有时候,蔡朗会扪心自问:“师傅,就是所谓天下枭雄么?还是真正的英雄?”
每次见过吴英雄,从夏王府骑马出来,蔡朗都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就这么信马由缰地来到了沙州书院外面,他是梁左丘的入室弟子,也不通传,径直走到梁左丘的书房外面方才恭恭敬敬地秉道:“老师,学生蔡朗将随张仲曜大人出使大食,特来向拜别老师。”“进来吧!”梁左丘仿佛心不在焉地答道。
蔡朗掀帘入室,梁左丘面对着门口,一个身着白袍头戴方巾的儒士背对着自己,闻声亦转过头来,两人目光对视,同时皆是一惊,如同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愣在了当地。蔡朗睁大了眼睛,感觉如在梦中。
“蔡兄,这是吾的弟子,说来还是你的同宗,名叫蔡朗,现在教戎军中担任校尉,文武全才,乃是沙州左近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啊。”梁左丘虽然觉出了异样,还是为他二人介绍道,“蔡朗,这是江南名士蔡锺隐先生,蔡先生才高八斗,满腹锦绣文章,为师亦是自叹不如的,今后你要多多向他求教。”蔡朗被梁左丘的话语唤醒过来,满腹的悲喜交集,深深一揖倒地,口舌却讷讷地不知该说些什么。蔡煜清醒过来,转头对梁左丘,压抑住满怀的喜悦,以颤抖的声音道:“左丘兄,蔡校尉是吾故人之子,吾和他的父亲是生死之交,今日意外相逢,吾真是喜不不胜啊。”
梁左丘方才恍然大悟,心道,这蔡朗乃是吴英雄从江南带出来的,蔡锺隐也是江南人,又是同宗,确实有极大可能是相熟的。这蔡朗幼年丧父,见了父亲的故交,自然有些失了方寸,他见二人似乎有满腹心事,又似乎顾忌着自己在旁不能畅谈,便笑道:“故人之子,久别重逢,倒要恭喜了。”又转头对蔡朗道:“为师去学堂看看你的师兄弟,你便在此和锺隐先生详谈吧。”
梁左丘走后,蔡朗便欲向蔡煜行以父子相见的大礼,蔡煜却将他搀扶起来得知蔡朗要赴西方大食国出使,蔡煜拿出了随身的一块玉佩,“这是蔡氏先祖代代相传下来的东西,上面有个记号似乎来自西方大食的皇室,汝权且做个护身符用吧。”便将这玉佩交给蔡朗,蔡朗仔细看那玉佩,正面雕着中原常见的龙纹,背面却是不知名的纹样,确实与蔡朗在西域见到来自波斯大食一带的装饰相类似。
蔡煜打量着着身形挺拔,英锐不凡的儿子,问道:“这些年来,吴英雄待你怎样?”其实一到河西,蔡煜便欲知晓蔡朗的近况,但在敦煌城里偶遇周夫人,吴英雄以让国之事相询,阴差阳错之下,蔡煜和吴英雄之间产生了极大的误会,也一直没有机会向吴英雄打听蔡朗的情况。只初时在张仲曜那里得知过,蔡朗现在教戎军中担任校尉,文才武略都是极佳的,后来张仲曜对蔡煜也是避而不见。
“自江南北上后,委托梁左丘先生教导孩儿文事,萧九将军教导孩儿武艺,后来又准许吾投军历练。”蔡朗低声道,他面对着蔡煜,反而有一种陌生的感觉,“父亲大人这些年寓居汴梁,可受苦了,孩儿不孝。”蔡煜摇摇头道:“罢了,罢了,汝长大成才,吾亦可以告慰汝母亲的在天之灵。”二人谈了一些别后的境况,蔡朗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父亲,姨娘”蔡煜脸色一沉,拳头握紧道:“不要再提她了,天和,可还曾记得你娘当初的样子么?那一年吾和你娘商量,谎称你因为观灯受惊重病去世,实则暗暗将你寄养在你叔叔家中,孰料你娘居然好一场哭泣,她心细身体弱,后来得了一场重病,那病因,也部分因此而起。”蔡煜说到此处,想起大周后至死也面朝墙壁,不愿以憔悴容颜相对的决绝往事,心头生出几多愧疚之情。
蔡朗见父亲似乎对周后的事情有所知晓,他原本也是存在着误解的。但父亲平安无事的出现在沙州,却令他的想法有了很大的不同,顿了一顿,方才下了决心,沉声道:“姨娘对孩儿说,她与师傅之间是清白的,师傅对她一直以礼相待。”蔡煜一愣,摆手道:“今日父子重逢,便不提那些烦恼之事,”忽然又叹道:“你师父确实是比吾更适合做皇帝。”
夜阑人静,夏王府邸书房内仍然灯火通明,税吏府长史蔡斯,出使大食使节张仲曜,辎重司主事萧九还在向吴英雄禀报各自分管的事项。
蔡斯拿了个小本子,若是再戴上从水晶片子的眼睛就更像账房先生了,对吴英雄念叨着:“税吏府调阅了原有州府档案,现在以灵州为中心河套地区宜耕地大约1000万亩,河西诸州宜耕地约为3000万亩,天山北道估计可以开垦出来的田地有3000余万亩,河湟地区的宜耕地大约400万亩,合计大约7400万亩,亩产一石,刨去明年的种子,平均一亩地净得粮食161斤,若是将可以开垦的土地都按照休耕令来种植庄稼,风调雨顺的话,一年下来粮食总产量大约是60亿斤,各军府控制的草场加起来接近10亿亩,若十亩地养一只羊来算的话,这些牧场可以养1亿头羊,按照5头羊消耗的草料等于一头牛或者马,牧场可以养2000万头牛或马。一年大概可以宰杀2500万头羊,或者500万头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