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卡不知道“忘情水”的梗,叶添添也无心解释,所以她直接给叶添添倒了一杯热水。
不,开水。
叶添添握着杯子,看着上面的水蒸气,一句话也不想说,当然也一口都不想喝。
布兰卡看了看旁边那两本黑白之间,贴心询问:“这两本书您是否还要看?如果不看了,请允许我将它们放回原位。”
“啊……”
叶添添觉得头大无比,一点都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费脑筋,惆怅道:“啊,你想收就收起来吧。反正我也看不懂。”
“啊……”
静悄悄的屋子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一个男性的、虽然非常轻微,但无疑是激昂的、热情的、充满希望的,这声音响起,回荡在空气中。
“布兰卡……”叶添添坐直了身子。
“阁下?”
布兰卡才拿起那两本书,转过身,闻言又转了回来正对他,准备听他的吩咐。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细微,细微到叶添添以为是自己耳鸣,布兰卡面露疑惑,凝神细听一会儿,摇头道:“很抱歉,我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不,那声音明明响起来了!而且越来越响了!
他甚至听到那声“啊”后面还有别的内容,像是一个人从远处走来,高声朗诵,因此声音也由远而近,由弱溅强。
“啊,朋友,在这蜿蜒于阿格利亘屯堡黄色山坡上的伟大城市里……”
“你没有听到?”他紧紧盯着布兰卡的眼睛。
布兰卡眼中真切地露出疑惑,可能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叶添添是不是被接连的打击弄得神经失常了:“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听到。”
“阿格利亘屯堡……”叶添添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地名,“那是哪儿?”
“这不是魔界的地名,阁下。”布兰卡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是一个希腊语名词,我想应该是人界的一个地名。”
希腊语?
直到这个时候,叶添添才恍然发现那个说话的声音发出的并不是汉语,不是,而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学过、甚至也没有听过的语言。
然而他竟然听懂了。
而那个声音还在响着,他听得如此清楚,能够听到每一个颤音,每一个卷舌,也包含其中的每一丝最微小最隐晦的固有的含义。
“在这蜿蜒于阿格利亘屯堡黄色山坡上的伟大城市里,
阿格利亘屯的良好工事成了你发挥才能的胜地,
它提供陌生人幽静处所聊以嬉憩……”
发出声音的高大的男性走近了,露出一个背对阳光的人形轮廓,因为阳光的缘故,他整个人是黑色的,高举双手,微笑,演讲,露出雪白的牙齿和金色的卷发:“我漫步在你们这些高贵的朋友中间,带着高傲神气。
你们用花环盛开着鲜花的花环加冕于我高贵的发际。
我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成了不死的神祗……”
“布兰卡……”叶添添僵在椅子上,看着那个男人从窗户的方向向他走来,越走越近。
“阁下?”布兰卡的神情越发疑惑起来,也朝着叶添添看过去的方向扭过头,然而那里只有暗下去的夕阳,透过窗户留下暗红的光芒,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您是不是太累了?”她是绝不会相信有什么东西是叶添添看得见、听得见她却不行的,所以她将这件事归结为叶添添的精神因为疲劳因为紧张或者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出了问题,这种情况下当然是先安顿好他让他休息然后叫医生过来比较适合。
“不,我很好,我不累。”叶添添盯着那个越走越近的男人,看起来他并没有恶意,随着距离的拉近,他脸上的线条也逐渐显露,是激动的、兴奋的、愉快的,没有恶意,没有什么想要加害于他的想法,再加上经历过刚才的几件事,叶添添自觉自己的神经已经收到了足够的锤炼,不会轻易狗带了,所以渐渐镇定下来:“这两本书先留下来,不用送回去了,你帮我沏一杯普洱吧。”
……他的神经虽然已经受过了锤炼,也知道布兰卡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用处,但出于种种心理上的原因,他还是不愿意一个人呆在这里面对一个看起来像人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人的……人。
布兰卡心里对他的要求表示人类变化真快,但脸上却一点不变,非常娴熟地拿茶杯茶叶,而叶添添就盯着窗户那边,听到那个男人接着说:“我无论走到哪里,周围人们都向我顶礼。千万人群追随着我,寻求更美好的人生真谛……人生真谛!”
距离太近了,他那身希腊式的袍子被江风吹起,飘飘摇摇,衣角甚至拂到了叶添添脚边。
这样近的距离,他的声音也跟着放大了,简直震耳欲聋,然而即便这样……叶添添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布兰卡还是一脸淡定自然地倒水,根本没注意那个男人高举起的双臂已经穿过了她的脑袋,在叶添添眼里形成一个堪比恐怖电影的场景。
“啊,朋友……”
那个男人用咏叹式的调子,将手放下来,好像是想要抚摸他的头顶,“有人渴望预示前景,有人忍受痛苦悲戚,他们都极愿听到安慰的话语,不要再受苦难侵袭。而我,我是不死的神祗,是可以解除他们痛苦的神灵,我解救你,因你是我高贵的朋友……”
叶添添克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没能躲过,那只手落在他额头上,带着海风腥咸的味道,阳光,空气,和水。
“阁下您这是……”布兰卡看他的神情越发诡异了,总觉得这个人类今天看起来非常、极其、特别的不对劲。
她是不是应该及时和殿下汇报一下,免得这个人类真的发了疯,那他们的战争胜利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你是我高贵的朋友。”那个男人将手收回去,朝他一笑,雪白的牙齿闪闪发光,接着不再说话,身影也渐渐消失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