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来是这样,一模一样,都是一样的呢。
笑容,我们都是笑着的呢。
那一晚夜枭死了,活下来的萨克森,褪去了英雄的外壳,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
而此时的他,终于明白了,人不可能救人。
——
提恩看着火海之中的哀嚎,他想要做什么,可他什么都做不了,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他感到了寒冷,越来越强的寒意蔓延了他全身。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
“我来告诉你,你看见的是被烧死的人,就算活下来,他们也会失去容身之所,他们会去犯罪,去杀人,会去掠夺!他们会变成犯罪者!所以你会抓捕他们吗!导致着这一切的都是我,他们有罪吗?为了活下去,有罪吗!”
“他们有其他的选择,他们可以不这么做。”
“他们必须这么做,他们也一定会这么做,这个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你认为你能拯救他们吗?你做不到!你谁都救不了!”
挣扎着,血液不断的从伤口中渗出。
疼痛与寒冷。
提恩无力的反抗着。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英雄,你不是想要保护什么人,也不是想要制裁什么人,你更不是痛恨什么人,你只不过想要的是——简单的公平,你只是想要公平,因为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太不幸了,可所有人都是公平的话,那谁也无法伤害谁,那么不幸也不会来临了,不是吗?所以你打算成为公平的具象化!”
“呜——”
“嘘嘘嘘嘘——不要这样嗷嗷叫了,你动不了的,所以听我的,作为你的大前辈,我必须要告诉你,你也必须要懂,什么是公平。”
“——”
“所以说了!不要动!”
骨头错位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能够让人晕过去的痛感。这份强烈的疼痛,甚至让提恩哀嚎的声音都没有办法发出。
“这就对了,安静的,听我说。”
“——”
“罪犯可恨对吧?他们伤害所有能够伤害的人,无论是老人、孩子,他们都会下手,这不公平对吧——可这不公平的原因是什么?因为老人和孩子没有办法自卫对吧?他们没有反抗的力量?不不不,他们只是不愿意反抗,他们畏惧着受伤、痛苦,他们不敢反抗!所以这个世界不是公平的,但公平又是存在的。”
“——”
“我啊,我啊,我明白的太晚了,但我必须要让你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公平。”
“——”
“混乱,混乱才是真正的公平。”
萨克森的手给提恩描绘着那些房子没有烧起来之前的样子。
“只有混乱,才能让所有人都得到公平,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恶徒,还是老人又或者孩子,你们得到都是一样的,反抗或者死亡,反抗和死亡,对谁都是公平的,这才是,我真正希望看到的。”
“你疯了。你疯了!”
“不不不——我没有,但你应该明白,你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你制裁罪犯的同时,你也在制造着罪犯,你打能打断他们的手脚,但你制止不了他们向恶的心,就算割掉他们的舌头,挖掉他们的眼睛,他们也会用你想不到的方式,去作恶。”
“——”
“可你能明白吗,为什么有人会被这些人伤害到,他们会什么不敢反抗?”
“——”
“懦弱?恐惧?又或者善念?你既然知道这一切,那么让这些人保护自己的最佳方式,不就显现出来了吗?只要他们舍弃了这些,不就可以保护自己了吗?”
萨克森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他已经不能再算是一个人了。
怪物——一个扭曲了的怪物。
“哦哦哦——你肯定在想,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扭曲,你肯定在否认我所说的一切,啊——可怜的孩子啊,你不要继续欺骗自己了,你以为你带来的是什么?你想成为他们的憧憬,想给那些坏人的孩子们,成为榜样?能够那些无力反抗的,带给他们勇气?你还能带给民众安全?保护他们?”
“难道不是吗!你不也是为了这些吗!”
“我是为了让罪犯相信,法律是值得畏惧的,是为了让其他人相信,这个城镇还有希望。只要还有人愿意相信,这个地狱中就还有希望,只要还有希望,人就不会堕入地狱!我,就是这么想的!”
“有什么不对?你难道不是和我一样的吗?为什么要做这些?”
“因为,因为——我发现这一切都是个错误。”
萨克森松开了手,他连续后退很多步。
他靠在墙壁上,抱着头,如孩子般蜷缩着哭泣。
“我害死了很多人,他们不该死,他们是被我逼上绝路的——我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这是我的罪孽,是我应该要偿还的恶。”
“你的信念是什么,萨克森!”
“当你的信念,不间断的创造着犯罪者,你救下的人,接二连三的变成犯罪者,你还会相信自己的信念吗?”
依靠着扶手勉强站稳的提恩,拔出刺入手臂的飞镖的同时,回应了萨克森。
“我会,我会的。”
“他们本不该变成罪犯!是你让他变成了罪犯!”
“这是他们的选择,这不是我导致的。”
“这就是你导致的!你不去救他们,他们不会变成罪犯,是你,改变了他们的人生。”
“就算是,那又怎么样?你想要全盘否定自己的一切吗?”
“否定?难道我不该否定这一切吗?我不该承认自己所做的都是错误吗!”
“哪怕是一个,你有拯救过一个人吗?将他从黑暗中带离,告诉他,什么是对和错,你有这样拯救过任何一个人吗?”
“...”
萨克森第一次沉默了,笑容,也第一次,消失不见了。
他想起了,那个愚蠢的守备队副队长奥尔加。
那个死后在被墓碑上被涂鸦上了无数骂名,却一生都在保护着他们的蠢货。
哪怕只有一个吗?哪怕——
“只有——”
“不要对我说数量,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绝对不是能够用数量来衡量的价值,希望会传递下去,会影响越来越多的人。”
提恩的话,很自然的让萨克森想起了守备队。
他们都是本地人组成的,那些人,为什么——为加入守备队,为什么——即便被人误解,还要选择成为警察?他们早就可以放弃了,他们面对的是控制着城镇生命线的商会,这个城镇内所有的人,包括守备队自身,都和商会有交易关系。
可以说这个城镇都是他们的敌人,没有人会愿意相信他们,也没有人会接纳他们。可他们依旧这么选择了,依旧,选择成为了警察,一个被所有人厌恶的职业。
也许未来会很好,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未来不属于他们。
“你明白的,萨克森,这个城镇能有今天,你的存在是关键的。”
随着最后一枚飞镖落地的响声,萨克森终于走出了那个无尽死循环的迷宫。
他抬起头,月亮的光辉不再冰冷,可以一切,都已经被推向了混乱。
“没有用的,所有的罪犯都被放出来了,守备队的人手根本不足以控制局势,这个城镇已经完了。”
“不——我相信这个城镇的住民,我相信他们。”
血止不住的涌出,提恩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不能倒下,要去——要去制止那群罪犯。
——
“蠢货,不要动了,伤口进一步裂开,血就止不住了。”
——
从门口冲进来的人,按住了提恩。
平时金色的长发,染上了银色的光芒。
“库洛维,止血!”
“塞莉?”
“好了好了,没事了,冷静,冷静。”
“下面的情况,塞莉——”
“我都说了,没事的。”
塞莉用纱布堵住了提恩的嘴后,转向了倒在一边的萨克森。
“我是完全没有想到,诺森因城的夜枭,竟然就是你,唉——我真不知道那些孩子们憧憬的英雄变成恶棍后,他们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
“我已经错的够多了,不在乎多错上几次。”
“我知道的,你现在最关心的是那群被你放出来的罪犯,放心吧,没事了,你们听。”
按照塞莉示意的,提恩慢慢的倾听起了下面的声音。
除去木柴被烧断的清脆响声之外——还有的是——锣鼓声,以及整齐的脚步声。
这——是军队,有数千的军队在下面!
“你们总算听到了?萨克森,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既然知道安是边防长官吉尔斯·德莱的女儿,那你应该知道,她有调动边防军的权力,他们守备队人是少,是没有办法兼顾多方,可她能调动军队摆平这一切。”
“哈哈哈——安她能调动军队?她还有这种权限?谁会听从她的调遣?”
“是一个叫亨利的大尉带队的,现在下面的人吧,我初步估计有三千人,我不知道你放出来的恶徒有多少,但就算是同样的数量,他们今晚也会彻底消失。”
“完败了吗?”
“完败?这不是一个公平的对局,萨克森,你所做的一切,在安的眼里,只不过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
“只是个恶作剧而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