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救了我？”

慧觉看着近在咫尺的邋遢天人，良久之后，才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废话！”

邋遢天人似乎对慧觉的反应有些不满。

他伸展了一下筋骨，继续说道，

“为了救你，老子费了老大劲了！”

“没有想到，你连个谢谢都没说！哎，真是，早知道老子不救你了！”

“谢谢。”

邋遢天人的话语甫一落下，慧觉垂下头，微微有些默然的说道。

看着慧觉默然的样子，这一次，邋遢天人只是同样微微有些叹息，

“别愁眉苦脸了。”

“谁也不是神仙，什么都可以做到。”

“你也不欠谁什么东西，什么都应该做到。”

“天道无穷，命运无尽。”

“但人力却终究有穷尽的时候。”

“否则的话，老子我早就升天做神仙去了，哪里还用留在这儿，看你苦脸。”

但邋遢天人说完，慧觉点点头，却依旧问道，

“雷州城……”

他没有说完，邋遢天人直接开口说道，

“死光了。”

“至于青阳道人。”

“他炼成了半颗九转金丹，只不过被人皇收走了。”

“人皇饶了他一命，估计是想让他日后再炼丹。”

“再炼丹……”

慧觉的嘴角有些苦涩。

再拿更多的活人炼丹吗？

“小和尚，你看得太少了。”

邋遢天人开口说道。

此时此刻，他的声音，充满了淡漠和高出尘俗的渺渺，

“你的想法很好。”

“只是，生命从来并不仅仅只是像你想象这么简单的事情。”

“知道为什么明明漫天世界都是神佛，却仍旧有六道轮回。”

“那是因为，六道轮回，生死循环，本身就是合理的，完善的。”

“生命，诞生出来。”

“为了生存下去，而不断的努力。”

“直到死亡。”

“这就是一个过程。”

“人是这样，牲畜是这样，蚍蜉蝼蚁，也是这样。”

“在这个生存的过程之中，牲畜可能会横死，人也可能会横死，当然也有可能得到善终。”

“但这一切，不管是善始善终，亦或者是半路横死，其实都是合理的。”

“在你看来，人皇无视三百万雷州城百姓的生命，让你很愤怒。”

“如果人皇施行仁政，善待百姓，你必然又会很欣慰。”

“但其实，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这三百万百姓的死亡，也不过是天道循环，非常平常的一点而已。”

“人的生死，对于天地而言，有什么影响呢？”

“甚至就算人族全部死光，也只是天地循环，一个必然的过程而已。”

“人死光了，天地依旧会存在着。”

“到时候，自然又有别的种族成为这个天地的主角，延续生命。”

“从这一点来看，岂不是人全部死光，对于之后的那个种族，才是有利的事情？”

“你看东西，不应该只是注重于人这个角度，你应该看都这个天地。”

“甚至就算是这个天地的毁灭，也只是宇宙衍化的过程而已。”

“这一切，都是天道常衡的秩序。”

说到这儿，邋遢天人微微顿了一下。

“原本，我不想和你说这些东西的。”

“以你的榆木脑袋，我说这些，只怕你也未必能够明白。”

“只是我先告诉你。”

“如果你想要什么东西，要懂得取舍。”

“并不只是取舍你自己。”

“而是取舍别人。”

“就像你想要普渡世人。”

“让所有人都露出欢笑。”

“那你就应该朝着这个目标而努力，而不是在路边，突然间看见什么人，什么事，就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甚至不顾自己原本的想要做的事情。”

“救一人、一命者，小量也。”

“救一国、一族者，中量也。”

“能够完成自己的理想，才是真正的大量！”

“天道无情，才是对众生真正的平等。”

“太无情，所以才道存高渺。”

“小和尚，你以为你自己已经入了灵山。”

“只是在我看来，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根本没有看清。”

“你的道行，你的修为，还差的远呐。”

不过说到这儿，邋遢天人却是又伸手拍了拍慧觉的肩膀，

“不过，你也不用气馁。”

“至少，你已经见了众生。”

“而有的人，只是见了自我。”

“见自我者，只有己欲、己求，哪怕竭尽一切，走到最后，像青阳道人、梵嗣音之流，也仅仅只是看到了仙果。”

“但看到，距离得到，看似咫尺之遥，实际，十万八千里。”

话语落下，邋遢天人突兀的打转，然后似乎很刻意的扯开了话头，

“小和尚，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面对邋遢天人的话语，慧觉却并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头来，看着邋遢天人，开口问道，

“那你见了什么？”

慧觉的话语说完，邋遢天人和慧觉对视着。

两个人对视了足足数个呼吸的功夫，邋遢天人似乎很不耐烦的揉了揉自己杂乱的头发，然后开口说道，

“就知道你想问这个。”

虽然有些不耐烦，但邋遢天人还是说道，

“我见了我想见东西。”

“但你看不见。”

“好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你只需要记住我之前告诉你的话就行。”

“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救你，可不是白救的。”

“虽然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欠了你两个因果。”

“但既然我救了你，却也不想看着你再白白送死。”

“若是你接下来准备去送死的话，还不如我现在一巴掌拍死你。”

“让你死在我的手来的干脆。”

对于邋遢天人回答，慧觉露出一个苦笑。

“小僧也不是不会接受现实的人。”

“雷州惨剧已经发生。”

“小僧会懊恼，会后悔，却绝对不会想不开。”

这么说着，慧觉随后叹息着说道，

“我想去沧州看看。”

之前的时候，慧觉的师傅广法和尚，就将自己的度牒给了慧觉。

希望慧觉下山之后，前往沧州法华禅寺。

既然现在雷州大劫已过。

对于慧觉而言，无处可去的自己，自然便想要前往沧州法华禅寺一行。

只是可惜，师傅的度牒，已经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