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刘大军,别来无恙?怎么样?想好了怎么说了吗?”
老朋友,包所,包禆。
大盖帽下面,是一张威严的脸。眼神犀利而睿智,仿佛可以洞穿一切。
如果此时,他面对的是狡猾的罪犯,我想,凭着他几十年的办案经验,对方一定是胆战心惊了。
再狡猾的狐狸,它也斗不过好猎手啊。
可惜,我不是狐狸。
“没什么好说的!我要见律师。在他来之前,我有权,拒绝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也许,在大学自学得太多,哥们和这个时代相比,可能是,超前了些。
“呀呀呀!高智商犯罪哦!连米兰达宣言都懂。很遗憾,在爷这里,无效!没教养的,你妈没教你,国情吗?”
如他所愿,“犯罪分子”被激怒了,彻底的。
“我警告你!请注意素质。不要给国徽,抹黑!”
“哟喝,有素质,就别欺负人家小姑娘啊!爷看你,就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垃圾一个!啊呸。”
东西方文化最大的差异之一就是,在东方,爹娘是神圣的,不可侮辱的!
“包所,是吧?请问,你敢把帽子摘下吗?我想看看,你发达的大脑,是用什么材料构成的?
你敢吗?”
我突然冷静得异常,但眼神斜睨,在他看来,这就是挑衅,赤果果的,挑衅。
“小杂种,老子,就给你看看,爷是怎么震慑,犯罪分子的!”
大盖帽,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露出一头很硬的头发,额前的头上,有两道疤痕。
“大家都看见了吧?是他先侮辱我的,还有,我不想脏了国徽!”
对着他带来的5、6个人,以及那个魁梧的看守,后来才知道,他姓公,单名一个平字。
“包所,你这就不对了,啊?有点过份了哦!”
公平看守,也看不过去了,本来,他还想劝我冷静来着。
“这一拳,是教你,尊重父母!”
蓝色闪电,发出了巨大的咆哮!我右拳击打在他的左眼附近。
眼圈乌青。
“这一拳,是教你,刑讯逼供,要不得!”
左拳,迅速冲到他的右脸,很短的时间,动能收回。
上一次他来,带着几个部下,在公看守的默许下,把我狠狠的收拾了一顿,打得我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而且,可怕的是,你绝对看不出外伤!
就算,几万伏的高压下,我可以载歌载舞,但,一字未吐。
人在江湖飘,谁能不挨刀啊!
在心里,我这么安慰自己;同时,也对那个叫弗兰克林的,美国大叔,颇有微辞,你干嘛,要发明这个叫电的东西啊?
害死我了。
科学发明,是把双刃剑。武器本身没有正邪,但握他的人,有!
临走,他还大言不惭,“在这里,爷就是法律!爷就是天!”
“打死他,还他妈的敢公开袭警!不用藏着掖着了,往死里揍他!老子这是,正当防卫!”
审讯室里,一部警匪大片,轰然上映。
因为地位不对等,而我也不想,本来无罪,却自己招罪,因此,我并没有还手,只是东躲西闪。实在闪不过了,就抱着头,蜷缩到地上,在血与泪的交织下,感觉日全食,来了。
在那一片灰暗中,我意识的道子,飘飘浮浮,无处躲藏…….
五天后,我仿若隔世般,醒来了。
“老公,你醒了吗?”
我的旁边,一个仙女,吐气若兰,泪花莹莹的。
“嫦娥女神啊,是你吗?小生这,不是在阎罗殿吧?咱可,还,不认识他啊。”
我语气微弱,断断续续。
“555,老公,你伤的好重啊,都说胡话了。55555,天杀的,包禆,555,我要,爷爷,55555,报仇!报仇啊,老公。”
抱着我的头,她再也不想忍耐,更加大声,哗哗的大哭起来了。
“55555,老公,你别吓我,行吗?555,你可不能死啊。55555,你要死了,我也,我也不活了。5555555,我,跟,你,走。5555,到哪,都跟,55555,你,别想,甩了,我,555,你睁开眼,看看,看看我啊?55555,别睡,啊,我是,555,你的,清清,贵人呀,天哪…….”
我的眼睛,不受控制,忽开忽关的,但是,眼里的泪水,却顺着脸庞,悄悄的滑落…..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条汉子?
在他们把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咬着牙,不让泪水,主动的流出,可现在,我却在清清老婆的怀抱,就这么让泪水,肆意流淌。
许久,许久,许久。
当清清老婆,和我,已经哭干了眼泪,她轻柔的,缓慢的,用唇和舌,一遍一遍的,舔舐我的泪痕;我动不了,却也费力的,抬起受伤的左手,用还能动的食指,抚摸,擦拭,她秀丽的脸庞。
感觉就像,两个受了重伤的,小动物,一公一母,在茫茫雪原上,紧紧依偎,徒劳的抗拒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又过了许久,律师和妹妹走了进来。
依然是公司的法律顾问,欧阳明,欧大牙。
抓着我的手,看我微闭着眼,妹妹小舒护士,哇的一声,就旁若无人的哭喊开来。
“哥,哥啊,你可不能死啊!555,妈妈说,你要有事,以后,谁帮他照顾我啊?55555,就是死,她也不会瞑目的,啊,55555,哥,咱别,死,行吗?555,妹妹,妹妹求你,求你了,55555…….”
唉,好不容易,止住哭泣的,清清老婆,又友情赞助,再次泪眼朦胧了。
“好了,别哭了,感人哪!“欧大牙,用手帕,擦了擦眼,咬着牙,说。“血债要血来偿!还是先研究一下,应诉的策略吧。”
原来,5天前,趁我昏迷,几个恶棍捉着我的大拇指,在所谓的认罪书上,按了指印。
由于流血,连红色的印泥都省了。
“现在,形势对你非常不利!除了你自己的供述外,检察院告诉我,有一位证人,也将自愿出庭为那个小杂皮范巴伦作证。
还有,过一会,检察院的要来核实证据。他们暗示我,只要你主动承认犯罪事实,他们将网开一面,不再起诉你的儿子和侄儿。
原因是,他们俩还是未成年人,不具备完全行为能力,但前提是,你还要承认,是你教唆他们犯罪的。
当然,好处是,这个案件,他们将不再以流氓集团犯罪,提起诉讼。
否则,你的量刑,将成倍的增加。”
时间紧,欧大牙,急促的叙述着。
“我想一下。清清老婆,小睿,还有永亮,他们好吗?
头上缠着绷带,我虚弱的说。
“哦,老公放心。爷爷给他们找了最好的大夫。爸爸妈妈,还有我弟弟,也从纽约回来了。”
清清老婆,温柔的说。
“啊?怎么惊动了这么多人?”
我感到很不安,又欠了情了。
“喔,老爸说,这次,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保住姑爷的清白!还有,爷爷,也已经找了法院领导,应该没事了。”
清清老婆,抓着我的手,轻轻的捋着。
“犯罪嫌疑人,刘大军在吧?”
两个检察院的人,一前一后,走进病房。
看到这两个满脸横肉的人,妹妹打了个寒噤。
“检察官办案,无关人等,一律退下。”
两人出示了证件。
妹妹扶着清清老婆,和律师一起。慢慢的走了出去。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在走到门口时,回过头来。
只不过,一个是情深深,雨蒙蒙;另一个呢,是羞愧,嗯,好像还有点,悔恨。
头疼,胸口闷,我也想不起来更多的,细节。
“想好了吗?嫌疑人。只要你配合,我们不会伤害你儿子和侄儿的!他们都还小,你也不希望,他们人生的履历上,有一个污点吧?“”
其中一个检察官,嘚啵嘚啵嘚,顾自说了起来。
“你们,能保证,不起诉他们吗?”
我浑身无力,心已死。
拼命抗争了这么久,我,已经够够的了,何况,他们还拿捏着,我的软肋。
就算是死,也不忍心,让他们受到伤害的人!
“能!我们说话算话。”
老鸡啄米。
“唉,拿来吧,我签。”
我疲惫的低下了头。
“哈哈哈,这就对了嘛!早这么配合,多好!自己也不受罪。再说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嘛!”
另一个接着安慰。
“多大点事?判个10几年,也就出来了嘛!在里面,重新做人,好好改造,没准还能获得减刑。早日出来,和你的儿子团聚。我看好你哟!”
脸上还浮现了得意的笑容。
“你们,走吧,我想,睡会儿。”
这几天可真够累的。像爬山。好不容易身体不疲惫了,心,又开始了。
而且这次,是背着一座大山!
重新做人,说得好听,10几年后,我都快50了。难道,我的宿命,就是这么庸庸碌碌,还背着骂名,孤零零的老去吗?
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好的呀,好的呀,我们这就走。不过,提醒你一句,你可别翻案啊!”
一个态度出奇的好。
“跟他啰嗦什么?翻案也不怕,还不怕告诉你,上面有人批示了,从重、从快,尽快结案!坚决维护良好的改革开放局面!坚决保护海外学子的赤子之心!坚决杜绝人情大于法制的不正当的歪风邪气!”
两人趾高气扬,踌躇满志的走了。
“找秉天。”
就在我眼睛快合上的一瞬间,杨妍,英姿飒爽的,走进我的脑海。
“清清老婆,快,帮我叫公平,公看守。”
我费了很大劲,自己感觉歇斯底里,大声舞气的,但我的贵人,却把耳朵紧紧贴着我的嘴唇,才听清了。
因为,在看守所出事,领导也怕担责任,所以,指定公平来专门陪护。
“哦,刘。大军啊,你醒了,太好了。前几天,都发了病危通知书了。有什么事吗?”
让一个魁梧粗犷的汉子,因为我,而放低声音,也够难为的了。
“找秉天,快,秉天,他是谁?”
我断断续续的说。
“啊?你说什么?秉天吗?他可不好找,刑侦专家,到处讲课的。”
公平絮絮叨叨的说起了这个人,东海前任刑警队长,警界公认的神探,特别擅长痕迹跟踪术,看到你的脚印,就能轻易的绘制,你的大致长相和身高。
神了!
“几年前,辞去刑警队长的职务,不知,上哪去了?”
公平叹了口气,扭过脸去,不忍心看我失望的眼神。
“唉!”我救生圈被扎破了,漏气的感觉。
大海捞针,且不说,就算九牛二虎,可他能帮什么啊?
杨妍啊,你要我找的是何方神圣啊?
“大军老弟啊,你看怎么办?我是替你无罪辩护呢?还是有罪辩护?”
欧大牙,摇摇头,痛苦的说。
“有什么区别吗?呕,呕,啊,噎。”
我依然很难受,还恶心的干呕,估计是有点轻微的脑震荡。
“老公,你怎么了?护士,护士,医生,医生呢?”
清清老婆,鼻子一酸,泪如泉涌。
“嗯,亲,爱的,我,没事。”
我握住她的手,费劲的吐词。
“你身体不太好,我简单的说吧。如果做无罪辩护,而涉及你的证据不足,那么,你会无罪释放。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他们证据充分,那么,法官会认为你,不诚实,拒不认罪,更别说悔罪和自首立功了。那么,你将可能被判得很重!
但是,如果有罪辩护呢,我们可以多找一些客观证据,说明自己本无意犯罪,只是环境使然,比如,和被害者,发生了口角上的争论,或者说,他们言语侮辱了你,甚至,你也可以反咬一口,是他们先动手的!这样,因为先认罪,态度好,法官可能恻隐之心,在类似3-7年的刑期中,从轻发落,判你个最短的。”
在屋子里,走了两步,欧大牙激动的,接着说道。
“你的这个案子,是我从法官退下来后,接的案子中,最离奇的一件了。
那年,我在东北,接了一个黑社会性质的案子,为首犯辩护。
人家公安局和检察院,那种严密,那种缜密,世所罕见!
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如山,而且,每一个类型的证据不但自成体系,自我封闭。还通过那个黑老大权利寻租,蘑菇地里长出毒蘑菇的顺藤摸瓜,找出了他背后巨大的权力保护伞的主线,把这些表面看不相关的证据环,串联起来,组成一个终极巨大的证据圈,取证准确,没有逼供,证据链完全封闭,逻辑自洽!
堪称完美!
就这样,我还是被允许,充分行使律师的权利,最大限度的维护嫌疑人的合法权利!
人家那帮从全国各地抽调的一批精英,谁不是见着我,都发自内心的尊重啊!”
他眼里闪着自豪的光芒,接着叙述。
“你从维护维护嫌疑人的合法权利出发,寻找到的任何漏洞,都将促使我们更加严谨、细致、充分而且必要的工作,促使证据链最终完整闭合!让嫌疑人心服口服,也向全国人民,彰显我们,坚决维护法律尊严的信心和决心!
说句不该说的话,有时候,你这个大牙律师,突发奇想的提议,甚至明明知道是,胡搅蛮缠的想法,我们也如临大敌,回去后,又通宵达旦的研究、取证。
哈哈哈,其实,就是想说,我们公检法和律师,他不是敌人,只是各自行使,法律赋予我们的义务和分工而已!
看看人家,多么尊重法律!尊重我们律师!”
喘了口气,他开心而骄傲的说。
“就这样,我还是发现了一个漏洞:指出首犯的儿子,这几年里,一直在国外上大学,而不是有人指证的,他是集团的少爷,想当然的认为,他也参与或知晓了,几乎所有的犯罪活动。表面上看,他儿子每年确实会回国一次,而每次,都有专人保护,大家也都尊称他为大少爷。
在普通人眼里,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
事实上呢,这小子,正因为看不惯老爹的做法,愤然出国读书。而每次回国,也是因为隔不断的血缘情怀,回到家后,不但没干坏事,还因为奉劝老爸,金盆洗手,立地成佛,而父子反目,不欢而散!
据国外大学取证,小子品学兼优,堪称人才。
法庭上,我据理力争,人法官和检察官,也多给面子啊,延期开庭,补充证据!
你知道的,为了这么一个无损大局的小人物,光去国外取证,就得花费多少人力、财力啊!
可是,高层领导高瞻远瞩,一锤定音。
把这个案子,一定要办成教科书式的案例!我们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不允许冤枉一个好人!
最后的结果,你在报纸上,已经看到了。首犯的儿子,当庭无罪释放!相关部门人员,还专门找他谈话,勉励他,不要背包袱,努力学习,争取早日学成归来,报效祖国!”
律师讲到这儿,突然站住了,他脸色铁青,大声而气愤的说。
“可是,你的案子呢?
检察院和公安局,对我查看案卷,都推三阻四,这个月来,我感觉自己,都快成了中国足球,有人盘带,却没人射门!
云山雾罩,扑朔迷离!谁也不告诉我,他们手上的证据在哪?谁也不告诉我,怎么取的证!
就拿猥亵妇女的起诉来说吧。现在,只有小杂皮一伙的证词,和一个不告诉我的,神秘证人的自述,好了,退一万步讲,你为了儿子的名誉,被迫认罪,有了供述,那,本罪的核心,基础,和出发点的,受害者的控诉材料在哪里呢?
明显缺失!
当然,我已经从张姗,你女朋友那里了解到,她就是你们双方,共同指向的受害人。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小杂皮一伙,指证你侮辱了他们的少奶奶,而连我这个不经常去公司的人都知道,张姗马上就是你的媳妇了,这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张姗也没有一个字,证实她是少奶奶,而不是你的未婚妻。
于是,一个逻辑悖论公然出现了:准老公在一大堆人面前,丧心病狂的教唆儿子和侄儿,大打出手!原因只是因为,这些人妨碍了,准老公要禽兽不如的猥亵和侮辱他的准老婆!
当然了,随着时代发展,和女同胞维权意识的增强,婚内强奸诉讼,也会逐渐多起来。
可是,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张姗为什么没起诉?
更可气的是,我提出本案的证据链,远不闭合,要求他们补充侦查!人家告诉我,有个大佬批示了,法院也说好了,要我闭嘴,开庭那天,走走过场,好不啦?挣你的律师费去吧!”
他的话说完了,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还能有理有据,人欧大牙,可不是浪得虚名啊!
对于他的气愤,我深深理解。
前段时间,我作为注册会计师,为小舒护士的妈妈翻案,不也被那些半瓶水的会计,气得浑身发抖,心寒脚冻的吗?
律师和注册会计师,在西方,和医师一起,并称最受人尊敬的三大师。
我和欧大牙,都是在维护法律的尊严和公平正义!只不过,哥们只维护的是会计法、税法和证券法等极少部分的财经法律。
欧大牙更广,说他是法律的牧师,我想,应该没有人反对吧?
“唉”,看着清清老婆,想想儿子,我愁肠百结,“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和你妈,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很多女孩,热恋期间,会被胜利冲昏了头脑,颐指气使的,问自己的男朋友,这么一个现代才有的脑残的问题!
没错,就是脑残,没脑子,残忍。
我清清老婆,就不会这么问。
可是,此刻,我被那些从事法律工作的伪君子,撬开我的灵魂,让我毛骨悚然,如履薄冰的,选择!
病房里,一派肃静。没有人说话。
不明白的是,人间四月了,春天已经很久了,冬天,你为什么还不,走啊?
一周后,他们不顾我伤未痊愈,推着轮椅,把我送上了庄严的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