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口还是很敏感的。他们迅速发现,市里的风气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即使没人发银行卡,那种做过好事的心理满足感也足够市民高兴半天的。所以,原本下发到各级的澄清宣传工作,抹掉了澄清二字。
自此,市进入了全民学做好事的热潮中。
然后,省卫视真的来了。
当然,我给李安那个电话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结果,给我帮忙的李安反倒向我道谢。他在新闻部副主任的位置上正愁没有突出的成绩可交呢。
我给他的这个题材无论是出发点、影响效果还是政治意义都符合当下和谐社会发展的需求。很快,正式的栏目企划案就通过了以安台长为首的一众领导的审核。宣传部长黎光耀也给予了大力支持,主要表现在财务方面。原本我答应赞助的“好人奖”被省卫视接手过去,每人十万,不变。
连着九期黄金档播出的“我身边的好人”栏目,把各行各业的好人好事挖了个底儿朝天。市已经被塑造成了省内学精神的优秀典型。
其他兄弟城市就有些眼馋了,这又落实惠又赚名声的好事儿凭什么让市独领风骚。他们一边安排着本市对“我身边的好人”的大力宣传,一边跑到省里宣传部、省卫视要求栏目组去市里调研、考核。到后来,不但不用省里支援那批奖金,反而承诺给省里栏目组赞助不少。
李安俨然变成了香饽饽,各市宣传口的一把手,甚至市长都亲自上门跟他称兄道弟。只此一役,他就在省卫视站稳了脚跟,当然要向我道谢。
同时向我道谢的还有金二当家。
我在幕后那点小动作不知道是谁捅给他的。反正省里对市多次提出了表扬。精神文明建设的好,毋庸置疑也是实打实的政绩。金二当家的可以说是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感谢的话我受之无愧。
高大壮厨艺的处女秀就是招待省卫视的一干人等,这是金二当家指定的接待任务。
李安、安娜没羞没臊地来了,没羞没躁的跟我眼前儿秀恩爱,没羞没臊地告诉我……他俩也要结婚了。
我懒得搭理他们,埋头狂吃。大壮的手艺果然跟小丽是一脉相承,至少有小丽的七成功力。
金二当家的也来站了站脚。我把大壮介绍给他,至于叶冰洁他似乎是认识的。
舒心的日子过了半个月。
高小立回来了。当他跟高大壮站在一起的时候总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感。
三八楼的四个女人回来了。高考完的齐艾雪得到老齐的首肯后,也搬到了三八楼里。
小金子,小美妞结束了京城之行,跟金老太太一起回来了。果不其然,他俩年底要结婚。
钟凌儿很想来凑热闹,最近正在物色。一天一个电话成了日常。
叶冰洁还是跟我见面就怼,跟鸟叔也一样。
我的生活忽然又变得热闹起来。
……
如果不发生后面的事,我觉得巧克力写到这儿完本也说得过去。
但,事与愿违。
……
市第一监狱。
龙景春已经在墙上刻下了第十个正字。他心里盘算着,如果熬到刑满释放,这间囚室的墙上至少要刻满二十遍正字。而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另一边的墙不属于他。
相比暴力罪犯的区域,他住的监区都可以算是“大学城”了。因为住在这儿的都是“斯文”一点的罪犯,每晚不用听着满耳的脏话入睡。就好比他的囚友,一个五十多岁的诈骗犯。如果在外面遇上他,再换上体面的衣服,龙景春一定会以为对方是某地级市领导班子中的一员。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判的年头居然跟自己差不多。每次问他到底骗了多少钱,他都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含笑不语。
想想还要在这间狭小、阴暗的房间里待上三十年,龙景春就感觉自己马上要疯了。
都是陆遥那个贱人!等出去了,我一定要折磨得你生不如死。龙景春不只一次这样想。
复仇几乎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折磨陆遥的场景,龙景春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了,可是他仍觉得远远不够。
“诶,房力亚。如果还能活着出去,你会怎么对付你的仇人。”龙景春瞅着对面看书的老头。
“我没有仇人。”老头答道。
“谁能没有仇人?说吧,反正咱俩剩下的就只有时间了。”龙景春道。
“……,我要谢谢他,替我照顾老婆孩子。”老头放下了书,眼神瞟向窗外。
“夺妻之恨?你指的感谢是什么方式?”龙景春问。
“通常意义的方式。”老头眼神依旧望着窗外,似乎那里能看见他的家。
“如果是我,我一定要用一百种酷刑折磨他。让他每天看见我第一句话就是求我杀死他。”龙景春恶狠狠地道。
“年轻人,如果你一直这样心中充满仇恨。用不了一年你就会疯的。相信我,我见过很多。”老头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拉了回来,他有些怜悯地看着龙景春。
“要是没有仇恨支撑着我,我可能连半年也坚持不住。”龙景春道。
老头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27号,98号劳动时间到了。”预警用警棍敲着门上的铁栅栏道。
这是他们每天都要完成的功课,做衣服。
如果被问到哪里工厂生产的产品做工最精细,质量最好的话,之前龙景春会回答一些知名品牌或代工厂商的名字。现在,他肯定会说监狱工厂。
他们每天的劳动内容就是缝制衣服。在两个月前,别说缝纫机了,估计龙景春连针线都没摸过。可现在,经过一个多月的培训,他已经像七八十年代的纺织女工般熟练掌握了缝纫机的使用和维修。经他手做出来的衣服,主要是冲锋衣,质量绝对是世界级水准。
这并不是他想选择的,用来打发时间的游戏。
他的“手艺”都是打出来的,被狱警,被“前辈”。
他报过名号,反抗过,哀求过。
现在,他却顺从地接受了。或者说盼望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因为,这是他一天中唯一可以外出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