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板中央,汉白玉粉末的包围下,还有一口正常大小的棺材。
不过,样子极其诡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款式的。
这是一口纯白色的棺材,棺木的颜色甚至要比汉白玉还要白,白的让人发冷。
最让我疑惑的是,这口棺材被一根小指粗细的铁链捆着,在棺材盖板的表面盘了一个十字扣,用“将军不下马”紧紧的锁了起来。
看上去很像是一个巨大的油纸药包。
吓到包子李的,是棺材盖板上面的一个图案......
那是殷红色的图案,就像是用毛笔蘸着人血画上去的一样。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很难描述这个图案,太复杂了......
好像是一个字,又像是一幅画。
整体的结构是倒三角形状,笔画极为繁琐。
能看得出来,棺材是先被铁链锁起来,后来画上的这个东西。
有好多歪歪扭扭的长线条,一部分在棺木上,另一部分在铁链上,纵横交错。
我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有点渗人。
近距离看,这个图案似乎是由无数个扭曲的鬼影子缠绕而成的。
可离远了看,看着看着,这个图案又很像一张人脸,是一个女人的脸。
两只眼睛微微张开,嘴角带着浅浅的冷笑,邪气又鬼魅......
甚至还有点眼熟的感觉。
我的潜意识很抗拒这种感觉,强迫自己不要去回忆和这个图案有关系的任何事情。
“姥姥的,这居然是个子母套子。”
铁匠低声咒骂。
“为什么要用铁链锁住棺材?怕它跑了?”
我小声的问铁匠。
此时此刻,一个极为不好的预感正在我的心里回荡着......
铁匠看了看我,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你以前也没听人说过这种东西?“
这回说话的是狗皮和尚,我看他表情有些紧张,似乎他也意识到了,今天晚上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古怪。
铁匠看了看那个殷红色的诡异图案,声音很飘忽:
“我不是耙子,子母套子应该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是,这个一定不正常。”
铁匠用手指了指那铁链和怪异的图案。
“你是杨家人,听说过镇灵符吧?”
铁匠转过头看着,语气中充满了试探。
我下意识的点点头。
驱阴除邪的法门,可以说是千变万化;正所谓:大道通万法......
天师道,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种:
一为攻道,一为守道。
炼体修元,采日月精华,融天地灵气,崇尚自然之道,为守道。
斩妖除魔,驱凶破劫,为攻道。
我家里一些尚存的残本也记述了,镇灵符、封棺文,九盏灯......这类东西,都是攻道门下的一种禁制术。
具体做什么用的,我也不清楚。
我只听说,“攻道正法”这一门,学问极其深奥。
有大成者具是凤毛麟角,那都是超然世外的人仙。
能悟道四五成,已经是响当当的宗师鼻祖;在江湖上威名远扬,开宗立派,桃李满天下。
有代表性的,比如:被行内人称为“天圣尊”的陆真人,就是当时名动天下的茅山派大长教。
再比如,陆真人的四大门生之一......
就是,后来让人闻风丧胆的降教开山鼻祖:
白罗煞——洛天王。
据说洛天王创立的降教,在鼎盛时期,就连当时的皇帝都要给面子。
那时候的皇帝是元仁宗,对降教极为推崇。
教内大师都是带着朝廷官衔的,享受皇家供奉,权倾朝野,相当的牛叉。
其实,就算是能悟通十之一二的,也是大师级别了。在江湖上举足轻重,地位不凡。
我们家好几辈人做天师这一行,毫不谦虚的说,这么多年来......
一个大师都没有!
七叔公对这一行很有天赋,也有些造诣。
可那大多都是从前人家书的记载中看来的,再融合一些江湖上的杂学,并没有正式的拜师学艺过。
而我的知识,几乎全部来自小时候听到的睡前故事。
镇灵符画在棺材上,好像是为了不让里面的什么东西出来。
业内人士管这叫“压顶”......
我心不在焉的摇摇头,当做是回应铁匠。一边尽量搜索着有关信息。但是很可悲,我脑袋里的东西非常有限。
“勒的够紧的!”
狗皮和尚踢了踢绑在棺材上的铁链,嘟囔一句。
“这是用铁钎插在链子里拧出来的力道。”
茶壶指了指白色棺木上的凹痕。
“不然,不会有这么深的印记。”
朱老二对这些并不在乎,贪婪的欲望让他的一双眼睛都在放绿光。
“别婆婆妈妈的,瞎耽误功夫。”
说着,举起斧子就劈了下去。
铁匠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就听“咔嚓”一声,伴随着一串火星散落,“将军不下马”被斩成了两段,掉在车厢的地板上。
狗皮和尚伸手过去,想把那棺材盖板掀开。
这个时候,我几乎叫了出来......
在我的角度很清晰的看到,那惨白色的棺材,竟然自己抖动了一下。
铁匠一把拉住了狗皮和尚。
其他几个人也反应过来有危险,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铁匠放开手,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耳朵贴在棺材盖板上,屏住呼吸。
那几个人看不到铁匠的表情。他的脸此时正对着我。
在火折子的映衬下,铁匠的这一张脸越发的阴森,贴着棺材的那一面,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绿色的微光在跳动。
铁匠的表情很能说明问题,在他贴上去的几个呼吸的时间,这张脸一下子就僵硬了,眼睛瞪得老大,连嘴巴也张开了。
“怎么样?听见什么了?“
我承受不住这样的压抑,忍不住开口问。
铁匠看了看我,把脑袋抬了起来。
“我他娘的怎么听着,这里边儿有人喘气儿的声音。”
身后的包子李忽然是一哆嗦,捂着耳朵从车厢里跳了出来。
直接跑到外面,还不自觉的向周围看了看,似乎是在害怕,黑暗中会突然伸出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
我也退了好几步,站在了踏板边缘,随时准备跑。
朱老二瞪了包子李一眼。
“废物,这里面的东西,也没你的份儿了。”
朱老二对着白色的棺盖吐了口吐沫,恶狠狠的说道:“管他活的死的,打开先给他来一斧子,老子再送他一程。”
狗皮和尚皱着眉头嘀咕:
“汉白玉沙子是干的,棺材密封的很好,不可能有活的东西。”
还没等狗皮和尚说完,白色的棺材盖板忽然发出一阵令人后脖子发凉的噼啪声。
好像有什么大家伙正在猛烈撞击棺材盖板,想要从里面出来。
“砰“的一声,整个盖板从中间崩了开,碎木落了满地。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差点掉下去,两只手本能的握紧车厢门框。
忽然,我的眼前银光一闪,从棺材里面弹出来一个东西,速度很快,不偏不倚的顺着我胸前的衣襟掉了进去。
现在这个姿势,我根本挪不出手去掏。
只是感觉这个东西很光滑,而且是圆环形状的,贴在胸前的皮肤上异常的冰凉。
万幸,这个东西并不锋利,应该不是机簧类的暗器。
车厢里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酸臭味,呛得我差点吐出来。
狗皮和尚换了一个火折子,我们几个人一瞬间都呆住了。棺材里面,是满满的一池子黄绿色的水。
在火折子的映照下,闪着幽光。
棺材的最下边,躺着一具女尸,没有一点腐烂的样子。
头发很长,已经快到脚踝了。
女尸的样貌惨不忍睹,就连茶壶都皱着眉头直感叹:
“这是活着的时候,就闷在棺材里了吧,也太惨了。”
女尸的脸已经完全的凹陷进去,五官大幅度移位。很难看出来,这是一张人的脸,而不是一截腐朽的树根。
“你们往这儿看......”
铁匠伸手指了指。
在那女尸的头顶百会穴处,有一截什么东西钉了进去。
好像是一根大号的钉子!
“不光是那里,这边也有。”
狗皮和尚敲了敲棺材沿。
我向那边看了一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具女尸的头顶,两只手的手心,两只脚的脚心,都钉着一根特大号的钉子。
我开始有些相信茶壶的话了。
这一具女尸,全身经脉极为夸张的鼓胀,扭曲,而且虬结成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疙瘩,看得人头皮发麻。
应该是在下钉子的时候,这个女子还能感觉到疼痛。
这也太狠了!
棺材里面一览无余,除了尸体,一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我们几个人受不了那恶臭的味道,站到了离马车三丈远的地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朱老二一直骂骂咧咧,显然对这次费力不讨好很是不满。
铁匠看了看我:
“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听说,这好像是一种阵法。
叫做什么......五心捆鬼!”
头顶百会穴也叫天灵心,两只手的手心,两只脚的脚心,称为“五心”。
那五根钉子半尺长,拇指粗细,而且呈灰白色。
这种东西在北方一带,叫做“拘尸钉!”;
南方也有类似的这种东西,只不过制作方法稍有不同,叫做“长生根。”
把这个钉在女尸的“五心“上,是为了不让什么东西从这具屈壳里面跑出来。
这是一种用人体当作容器的古老仪式,属于牢术的一种。
人体自成宇宙,奥妙奥无穷;金、木、水、火、土孕育其中,周天循环;
用人体作为容器,禁锢一些无法除掉的鬼魅邪祟,凶灵阴气,这种仪式,最早在西周时期就有了。
相传:
西周的阴物师廖吴,为了给周厉王培养阴兵,豢养小鬼,杀人无数......
周厉王暴虐无道,打不过外敌,就欺压百姓,典型的窝里横!
据说,周厉王最残忍的一次,一夜之间血洗四个百户村。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廖吴本想借助阴物,把这些枉死的凶灵收为己用,控制它们上阵杀敌;可是冤魂太多,怨念太深,非人力可以驾驭。
因为害怕报复,丧心病狂的廖吴,把自己的妻子做成人皮活蛹......
使用五心捆鬼术,不顾妻子的痛苦,把那些怨灵禁锢在发妻的体内......
后来,周厉王被国人驱逐。廖吴也失踪不见,五心捆鬼术从此销声匿迹。
这几颗大号的钉子,是用小男孩的前手臂骨打磨而成的。
五根钉子,至少有三个小孩子被砍断手臂。
刷拉一下,我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似乎,我们惊动了什么惹不起的东西......
忽然,一声空洞的冷笑,在我的耳边响起。那是一个女人苍白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