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加肥加大尺码的甜鱼,躺在地上弹了几下。惨白的有些透明的鱼骨架,抽在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我们站在停尸房里,谁也不敢走出去。
眼前的东西实在太离奇了,根本就超越了我的认知。剔成骨头的鱼,只剩下个烂鱼头,怎么还能动呢?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等着,过了有一顿饭的时间,这条鱼终于是不动了。
一米来长的鱼骨,开始变得僵硬,两头已经微微往上翘,看姿势应该是死透了。
之前覆盖在它身上的那些蜈蚣,发出一阵吱吱的怪叫声,听的我耳根子发痒;打着转儿的,钻进了草地里,不大一会儿工夫,踪迹全无。
“师傅,这是死的还是活的呀?我怎么觉着,来到柏谷县之后,死的活的都分不出来了?”
大个儿的声音很颤抖,满脸的惧色。
我摇了摇头,壮着胆子向前走过去。
这一条甜鱼,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按辈分,怎么也能排得上是祖宗级别。
越靠近这条干瘪的鱼骨,空气中的腥臭味就越来越浓,和黑娃子伤口上的味道一样。
应该就是它咬伤的黑娃子。
小结巴没有和我们一起过来看鱼,而是先去看了看那一口碎裂的大水缸。用碎瓷片装了一点儿残留的红色液体,闻了闻。
我见他表情很严肃,这是很少有的情况,于是就问他:
“怎么,发现什么了?”
小结巴挤着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抬头看了看我:
“老......老板,我要是没猜错,这......这是他娘的阴水。”
“《奘骒笈》之中记......记载:水,灵之本源也。蕴阴阳,渡......渡轮回。生迭往矢,则日月不息......”
《奘骒笈》对唐朝之前的山水文化和奇闻异术记述的非常细致。
只是“水”,这一卷,书中记录的就多达百余种。
常见的有:天水,也叫无根水。地水,就是祖水。还有华阳水、紫阳水、上阳水、本命水、谷水、瘟水、等等......
不过,这本书在南宋的时候属于官撰。
官撰,就是说,只有皇命钦点的一些人可以看,不允许批量生产,严禁流落民间。
南宋末年,就已经失传了。
据说,当时的潮州守城郎戬,无意间得到一本残卷,后来凭此书还作了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死后,就把这本残卷带到棺材里了。
阴水,指的是死人喝的水。
“死人也喝水?”
大个儿脸上满是不相信的表情。
“这......这是比喻。阴水,就......就是棺材里的积水,棺液,明......明白了?”
“有什么用啊?”板凳问完,还向后躲了躲,很怕那红色的水弄到身上。
“我听说棺液可以入药,能治疗一些怪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还是七叔公提起过的。
七叔公的一个朋友不知道染了什么病,一到午夜,就七窍流血,胡言乱语,样子非常恐怖。
听人说棺液做药引子有奇效,能治此病。七叔公不惜重金,请人去采集。
结果弄来的时候,他的这位朋友,已经油尽灯枯了。我还记得,以前他每次提到这件事都很遗憾。
“七......七叔公的那位朋友,是古......古苗人吧。”
“不错,你怎么知道?”
“嘿嘿,老......老板,入药我倒是没......没听过,我倒是听说,古......古苗族的巫祭用它养......养蛊。”
古苗人有一种秘术,叫“窟“。
把蛊虫的卵种在活人肚子里,而且必须是小孩子,这个孩子就叫做“人窟“!
“人窟”要在棺液中浸泡,具体多长时间不清楚,但是不能让他死了。
等到蛊虫全部孵化出来,这个小孩子,就变成这些蛊虫的食物,被成千上万的小虫子啃食成一堆白骨。残忍至极……但是这些吃了人肉的蛊虫,可以被人操控,比狗都听话。
我听得直反胃:
“这世上还有这么残忍的邪术?真的是丧心病狂啊。”
“是......是啊,的确很残忍。不......不过现在会这种邪术的人越来越少了;我......我估计,晚清那会儿,还能有......有个千八百位,到现在嘛,连......连一百个都凑不齐了。”
“哎,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大个儿问出了一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的确,我也非常好奇。小结巴看年纪和我差不多,平日里大大咧咧,满嘴跑火车;可遇到正经事儿,相当的有功力。
而且刚才小结巴张嘴就能背出来《奘骒笈》的原文,这个就有点过分了。
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我也不少接触。可是,他这研究的也太细致了。尤其是最近这几天,我都怀疑,我们俩到底谁是天师门的人?
小结巴一脸的无所谓:
“就......就这个?要一碟瓜子儿,说......说书的先生能给你讲一下午,都......都不重样。”
“道听途说。”大个儿撇着嘴嘟囔。
我们趴下身子,仔细的检查这根大鱼骨。要不是亲眼看着它从水缸里掉出来,我还真以为是谁吃剩的水煮鱼呢。
板凳用桃木剑戳了戳还连着皮肉的部位。忽然,鱼身翻了一下,像痉挛一样。好像这一下戳疼它了。从鱼嘴里又爬出两只蜈蚣幼崽,“嗖”的钻进了草地。
我吓了一跳,感觉脑袋里面儿突然清晰了一块。
“不会吧......”
“怎么了师傅?”
大个儿和板凳,凑过来问。尤其是板凳,把那柄桃木剑扔得远远的,怕咬着自己一样。
“这一条鱼泡在棺液里是活的,而且是有肉的。板凳刚才戳的是刚长出来的嫩肉,神经还没死,所以它才会痉挛。”
我开始怀疑,小结巴刚才说的“窟”术,很可能是真的呀......
“有人把一条特大号的鱼用棺液养在水缸里,让这些蜈蚣寄生在它体内。等到时机成熟了,那些蜈蚣就把这条鱼当成食物,给活生生啃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完,我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小结巴说的古苗“窟”术,可是用活蹦乱跳的小孩子做“人窟”,这惨状,真是太恐怖了。
大个儿和板凳脸色惨白的听完我的分析,都不说话。似乎,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解释。
我忽然浑身一激灵:
“会不会那黑娃子,原本也是用来做‘人窟’的呀?”
小结巴皱着眉摇了摇头:
“应......应该不会。黑娃子有被人救......救治过的痕迹,李大胆也是。”
“那会不会是两股势力在博弈呀?一方下蛊,一方救人?”板凳问。
“有可能,也许黑娃子,能给咱们提供点消息。”这是我此时此刻唯一的方向。
我们离开了停尸房,漫无目的地走着。
柏谷县是一个老县,见证了几朝几代的兴衰。有一些高人异士隐居在这里,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如果有人修炼这种邪术,总应该有点消息才对;就算再不济,有点传说,也合理呀。
可我在阑城住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来也没听过一点儿风吹草动,是我的消息太闭塞了?
小结巴忽然提醒了一句:
“谁......谁说没有传说,眼下就有......有一个,而且还是很......很有名啊!”
我扭头看了看他:“你是说......”
“不......不错。就是神仙洞。近百年来,这......这算是柏谷县最......最有名的传说了吧。”
确实,作为土生土长的阑城人,提到柏谷县,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神仙洞的传说。
“外......外面谣传的都是,柏谷县闹......闹妖怪;接着就来了一个高......高人,把妖怪打跑了。最后羽化登仙,留......留下这么个神仙洞。”
“可......可如果我们反......反过来想,一切就合......合理多了。”
多年前,一位精通秘术的异士,来到柏谷县。为了自己的修行不被打扰,他先是弄出来一些诡异的事情,让县里的人害怕,不敢轻易接近那个山洞。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他挺身而出,自导自演了一场斩妖除魔。被县里面的人供奉成活神仙。等到他的目的达到了,就离开了。
“你......你们还记得,我们来的时候,车......车夫说过的话吗。没......没人知道这老神仙去哪儿了,这......这就很不正常。”
“修......修道之人,即将羽化登仙,肯......肯定会有一番交代。就算是修仙界的龙......龙头老大——老子!紫......紫气东来之际,还在地上留......留下五千言的道德经呢。这......这种来去匆匆的活神仙,绝对不是什么正......正经神仙。”
顺着小结巴的思路去想,这些事情果然都能解释得通。
“可是,那个所谓的活神仙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他能活到现在吗?就算他活到现在,还有那身子骨去养这些蜈蚣吗?”
小结巴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只是长长的呼了口气:
“看......看来,我们要去一趟那个什么神仙洞,看看这里边到......到底有什么猫腻......”
走着走着,我们无意间,竟然走到了吴老爷子的家。
这个老头子可真沉得住气,自己侄子都这样了,他居然也不露面。可一想到李大胆说的,吴老爷子对大莲丫头有那种想法,我就觉得恶心。
“真是老不正经。”我低声骂了一句。
“哟呵,小......小丫头这是想哥哥我啦?”小结巴尖声尖气的叫了一声。
我抬头一看,心里就是一暖。
大莲丫头正端着一个木盆,从湖边走过来。大莲丫头听到小结巴的调侃,小脸蛋儿一下就红了。羞哒哒的笑了笑,低着头,扭扭捏捏的不敢说话。
木盆里面的衣服都冒尖了,都是男人的衣服。我竟然有点羡慕她那个酒鬼老爹,能捡到这么个女儿,真是上辈子积德呀。
小结巴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想过去把木盆接过来。
可他刚走近大莲几步,脸色突然就一变,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