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是无法忍受这两个人的变态行为,如果只是小结巴在这胡闹,我还能理解,可一向沉稳正直的李副官怎么也这个样子,真的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哆嗦,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我刚要转身离开,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进了我的耳朵。
这个声音很奇怪,似乎每一步都在往地上跺脚,但是声音却很轻,似乎走路的人穿着高跟鞋,或者是碗口底的寿鞋!
在寂静漆黑的夜晚,突然听到这种声音,难免令人有些发毛。
我刚想问小结巴,那是什么声音,却看到小结巴一只手捧着一把石子,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指头,很有节奏的夹着石子,一颗一颗的向外扔着。
小结巴扔东西的本事我是见过的,简直可以说精准得出神入化。
他手上的力道控制得非常好,石子落地,竟然没有弹动,而是直接插在地面里,而且节奏非常均匀,听上去就像是有人正在走路。
李副官看着小结巴的手,暗暗点了点头。
突然,卧室的房门被撞开,大娘和唐老头跌跌撞撞的向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似乎是在寻找脚步声的来源。
唐老头一把推开院门,大声的叫道:“杨老板,杨天师,闹鬼了!救命啊......”
“行......行了。”
小结巴停下扔石子的动作,对我招了招手:“该......该我们登场了,出......出场要华丽丽,我先放一个礼......礼花,然后我们三个从......从天而降怎么样?”
我们从树上下来,跑到大娘和唐老头面前,大娘已经彻底瘫软在地上,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唐老头见到我,扑通就跪下了。
“杨老板,快救命啊,她回来了,她来找我们报复了!”
小结巴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对我做了个鬼脸,看他的嘴形是说:成功了,根本无压力。
小结巴仙风道骨地走进卧室,在里面念叨了几句儿歌,然后探出头,对我们道:“行......行了,进来吧,才......才不过二十多只厉鬼,和一只被枪打......打死的野猫怪,就是老板您上回遇......遇到的那只,已经搞......搞定了,进来吧。”
我听得脸上一红,原来这小子早就知道,那天晚上我遇到的是野猫,不是什么妖怪,亏我还自吹自擂了半天,他听我吹牛的时候,心里恐怕早就乐开花了。
我搀扶起大娘,往卧室里面走,可是大娘和唐老头死活不进去,大娘一直语无伦次的说,里面有鬼,会死人的,唐老头也是浑身颤抖,脸色铁青。
我有些好奇,到底什么东西能把他们俩吓成这个样子?
小结巴出来帮忙的时候,我见他胸前口袋里鼓鼓荡荡的,我凑过去看,里面竟然是一只破旧的女式绣花布鞋,这也能把他们俩吓成这样,难道,唐老头和大娘,上辈子是一副鞋垫儿?
小结巴收起了嬉皮笑脸,一本正经的道:“唐......唐老头,何大嘴的夫人说......说了,只要你们潜......潜心忏悔,她可以......”
“可以放过我们?”唐老头急切的道。
“滚......滚一边儿去,她说可以把......把你们卤好了,煮......煮熟之后,拌上酱料和蒜碟,再......再下炸豆腐和火烧,你们必......必死无疑,没人能救你们。”
我听着小结巴的话,强忍着不笑出声来,他这说的不是“卤煮火烧”么,看来在小结巴嘴里,这位何夫人是北平人,还是个土生土长的老北平。
李副官咳嗽了一声,示意小结巴,差不多就行了,再胡扯就没人信了。
唐老头和大娘,已经被吓破了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求小爷救命,小爷救命啊。”
小结巴摇了摇头,用字正腔圆的夸张语气说道:“凡......凡事必有因果,恶因生恶果,天......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如......如是而已呀,那......那个,我欠你的药糖钱,会烧......烧给你,到了下面记......记得收。”
唐老头脸都白了:“小爷,求您想想办法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药糖钱我不要了。”
“你......你这个人,不......不要钱了?此......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啊!”
“哎呀,这个,这个不......不好救啊,很......很难的,你知道我要花......花多少钱准备法坛?”
“只要是小爷能救我一命,多少钱我都愿意,我连棺材本都压上,好死不如赖活着,您说是不是?求求您发发慈悲吧。”
“你......你这老货,真是,真是,还......还他娘的不错!嘿嘿嘿,咳咳,这个,你......你这是为难我呀,我和那何夫人又不......不熟,帮了你,我这人情就欠......欠大了。”
我赶紧伸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不让自己笑的太厉害,这个龌龊的结巴嘴,还能不能再虚伪一点,最开始还说,谁都救不了,后来又变成很难救,现在居然说成了和她不熟,要欠人情。
李副官白了小结巴一眼,轻声在他耳边道:“你还能再无耻一些吗?”
“像......像你那样么?能啊,我......我试试啊。”
我挥手打断小结巴的胡扯:“唐大伯,到底你们做过什么亏心事,快说出来,你们诚心悔过,一定会得到何夫人的原谅,现在正是好时候,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唐老头浑身哆嗦着,连连点头称是。
我们进到大娘的卧室里,唐老头指着墙上那一排排的小木牌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俩每天都在忏悔,你们看,这墙上的就是所有何家人的名字!我今天来就是给他们敬香的。”
我从头看到尾,果然,所有的木牌上的刻字都是姓何。
当年,那天正好赶上玫瑰节,唐老头挑着篮子,走街串巷的卖药糖,这个大娘推着独轮车卖豆腐。
两个人累了一整天,收益不错,就坐在杨柳茶庄门前,休息聊天。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身后的杨柳茶庄里,传出了一连串的喊叫声。
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扒着门缝往里看,结果这一看,吓得他们二人差点晕过去,里面正在大开杀戒。
大门从里面锁住了,四个蒙面人拿着钢刀,在杨柳茶庄里,见人就砍,很快,鲜血顺着门缝就流到了大门外面。
唐老头和大娘躲到了杨柳茶庄街道对面,这个时候,刚好有一队军兵巡逻路过,大娘就想过去报官,唐老头却一把拉住了她。
“你不要命了?这种事情也敢管?这帮土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你今天报了官,明天就会横尸街头,这个年月,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少管闲事儿。”
大娘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去报官。
过了有半炷香的时间,杨柳茶庄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那四个蒙面人打开大门,提着钢刀,向城门的方向跑了过去,每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血。
唐老头和大娘吓得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连动都不敢动。
就在这个时候,杨柳茶庄的门槛下面,缓缓的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挣扎着爬了出来。
唐老头和大娘认识,这个就是当年的花魁,也就是何大嘴的夫人,在她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口,正往外流着鲜血,眼看就要不行了。
何夫人挣扎着在地上爬,眼睛死死地盯着唐老头和大娘,嘴里面咕噜咕噜的,好像是在求他二人救她的孩子们。
唐老头和大娘一直没有过去,眼睁睁看着何大嘴的夫人,躺在茶庄门口,被大火烧成了焦炭。
两个人越想越后悔,从那以后,唐老头每年都会烧一些纸钱给何家人,乞求他们的原谅。
大娘则是把所有何家人的灵位供在家里,还在卧室里按照自己的身材,扎了一个草人,跪在灵位前面忏悔,而她自己则是搬到柴房里,受皮肉之苦,来减轻心里的愧疚。
唐老头断断续续地说完,他和大娘两个人已经是泣不成声,大娘一边哭一边道:“如果当时我去报官,他们家也许就不会死那么多人,都怪我,都怪我......”
我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实在是想不出安慰的话。
这两个人胆小怕事,自私自利,为求自保,活生生地看着何家被灭门,可是在这种连生存都是奢望的乱世,他们两个普通老百姓,想着保全自己,又有错吗?
我的思绪变得很混乱,转身离开了卧室,来到院子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很快,小结巴和李副官也走了出来,房间里面的哭泣声听不到了,我看了看小结巴:“你送他们下去给何家人赔罪了?”
小结巴摇了摇头:“没......没有,打晕了,希......希望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只......只会以为这是一场梦,死很容易,难......难的是在悔恨里生不如死。”
我很少见他有这么正经的时候,觉得有些奇怪,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李副官把枪收了起来,看了看我和小结巴:“看来今天晚上不会有人来了,天快亮了,我还要去请郎中,告辞了。”
“你......你的精神病犯了?那要抓......抓紧时间解剖。”
“我没有精神病,是黄总督病了,应该是染了风寒,我先走了,后会有期。”
小结巴看了看李副官的背影:“就......就这样,还说自己没......没有病。”
“怎么了?”
“他......他跑错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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