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结巴偷眼看着典狱长脸上的神情,眼珠转了转,嘴角扭曲出一抹阴险的坏笑,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每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我的心里就忍不住一哆嗦。
上次看到他这么笑的时候,好像阑城里死了好几口子人。
典狱长正在生着闷气,小结巴把酒壶轻轻的放在地上,轻咳了一声,对着典狱长拱了拱手。
“小......小六子啊,你......你救了爱子和佳人,本......本是好事,但是小爷不......不敢恭喜你。”
典狱长听完一愣,疑惑的看了看小结巴道:“这是为何?难道我还有劫数?”
小结巴长长的叹了口气,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道:“凡......凡事讲轮回,有果必......必有因,恶......恶因生恶果,迦?堕......堕阎罗,节哀,节哀。”
我听的云里雾里,差点吐出来,这小子说的都是什么啊?
真是内行骗外行,小结巴念叨的这一大串,是和尚大帽做道场时候的开场词。
典狱长听的很专心,就像是在茶馆里听评书一样,我敢打赌,小结巴如果再说一遍,典狱长都能背下来。
“神仙,您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啊?恕我愚钝,我听不懂啊。”典狱长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心道:听不懂就对了,这套花口如果谁都能听懂,我们还指着什么吃?
小结巴叹了口气道:“小……小爷这次折损阳寿,窥……窥伺天机,也只能保你公……公子一次,但终究是治……治标不治本。”
典狱长一听,顿时脸色苍白,一脸的苦瓜相。
“神仙救命啊,我天天求,夜夜盼,就想要一个孩子,您是活神仙,求求您救命啊!”
小结巴嘴角抽了抽,努力憋住笑意道:“念......念在你一片痴呆,咳咳,痴......痴心的份上,贫......贫道本着悬壶济世之心,就……就给你一次机会,善哉善哉,哈利路亚。”
我的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这家伙说的都是什么,念的口令也不是一个山头的啊!
拿来骗傻子,傻子都不会信!
“多谢神仙,多谢神仙,只要是能让我有个儿子,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一捂脸,我靠,傻子信了!
真是病急乱投医呀,对于这种人傻钱多的客户,我还真是又爱又恨。
小结巴让典狱长准备来文房四宝,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了四十几样东西。
小结巴龙飞凤舞的写完字,扬了扬脑袋,将毛笔向身后一扔,拎起那张写满字的墨宝甩了甩,用一个很优雅的姿势,把纸扔了过去。
典狱长的眼睛都快粘在纸上了,跟着它的飘动轨迹来回跑着,托起双手去接。
小结巴闭上眼睛,靠在墙上,老气横秋的道:“小......小六子,把上面的东......东西准备齐全,缺一不可,你只有这......这一次机会,时不我待,切记切记,不......不然你这辈子都没有孩子了。”
典狱长紧张的用指甲掐着这张无比珍贵的纸,举到面前,轻轻地吹了吹,生怕一个不小心将上面字迹模糊了。
“多谢仙人指路,我这就去准备。”
典狱长一边说着,一边欣喜若狂的将这张纸卷了起来,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还不放心的用手拍了拍口袋。
小结巴始终闭着眼睛,一副高人不露相的样子。
“要......要亲自去准备,心诚则灵,记住了。”
典狱长连连称是,千恩万谢,倒退着走了出去。
一出门,就听见他发出一声狗叫,和助手草草的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快步跑远了。
等到走廊里再也没有声音传来,我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急切的问小结巴:“你小子行啊,扑盲子的本事这么厉害,典狱长被你哄的像亲儿子一样。”
小结巴依旧闭着眼睛,面沉如水,轻轻的点了点头:“还......还行,还行,过......过奖了。”
我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抬起手抽了小结巴后脑勺一下:“把眼睛睁开,人都走了,还放什么腕?把你刚才背的道场词重复一遍我听听。”
小结巴哎呦一声,揉了揉脑袋,可怜兮兮的道:“不……不能重复,再背一次可能就……就和刚才的不一样了。您让......让我享受一下高人的感觉嘛,这......这可是工伤,老......老板您这一掌可是太有威风了。”
“什么威风?”
“就......就好比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郑和,司马迁,李莲英,还有......”
小结巴陶醉的还要继续说下去,瞧他的架势,这类历史名人,他好像能说出不少,当看到我的表情之后,立刻捂住嘴巴,不再说话了。
“你小子怎么知道,兰兰和那个男人一定会在昨天晚上私会?”
小结巴笑了笑道:“丽春苑可......可是女人窝子,女......女人多的地方,最不缺的就......就是消息,我听几个小姐姐提过好......好多次,只要是典狱长一......一走,那个男的准......准来找兰兰。”
“那他身上怎么会有武器?他是去逛窑子,又不是去杀人的。”
小结巴依旧是很淡定的道:“哦,这个男......男人,我曾经打......打听过,叫狗二,是一个上......上不了台面的痞子,都......都算不得是横路人,平......平日里欺软怕硬,咋咋唬唬,刀......刀子不离身,但从......从来也没见他杀过人。”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个事,嫁祸给典狱长的夫人?”
“正......正所谓,家不和,百事哀。现在这......这个缓兵之计,是我临......临时想出来的,难免会有......有些纰漏,如果典狱长仔......仔细斟酌,我们就......就危险了,我需要让他家......家里鸡飞狗跳,互......互相猜忌,这样他就不......不会有精力,揣摩我说......说的是真是假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觉有些紧张,搓搓手,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那,咳咳,那个老鸨子,和你也有些交情吧?”
小结巴依然挂着微笑,语气波澜不惊的道:“老......老板,您想问的是,老......老鸨子和兰兰到底说了什么吧?”
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并没有否认。
见我没有说话,小结巴继续道:“如......如您所想,老鸨子告......告诉兰兰的,大......大概就是,借典狱长之……之手,除......除了狗二,保全自己。”
小结巴说完,停顿了一下,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您......您猜的都不错,这一切都......都是我提前很久就设......设计好的,就是为了有......有备无患,算是留个后......后手吧。”
听到小结巴的回答,我突然不想再问下去了,虽然我的脑子里有无数个疑团和问题,但是在这一刻,我竟然不知道应该问什么。
似乎在小结巴的背后,有无数个疑团,这就像是一个非常杂乱的线球,无论扯动哪根线,都会牵连出更多的线,难以找到头绪。
我怔怔的看了小结巴很长时间,忽然浑身一哆嗦,一股冰冷的寒意,袭满全身。
对于我一连串的问题,小结巴回答的态度让我感到很害怕。
如果他是暴跳如雷,或者是讲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我还能接受。
可小结巴的平和语气,和他脸上那处变不惊,一片坦然的神情,让我从心底里感觉有些发毛。
我能清晰的察觉到,他的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已经成为了习惯。
这就好像,我们在讨论的,并不是一场带有人命案的精心布局,而仅仅是一部志怪小说中的荒诞情节。
难道人命在小结巴的心里,只是用来布局的棋子吗?
我开始抗拒这种想法,但是,这一瞬间,我的思路竟然变得异常的清晰,根本就无法掌控。
小结巴可以说是狠辣和机敏兼备,武艺高强又见多识广,这种人又怎么会沦落成,跑江湖耍嘴皮子的痞子呢?
他视人命如草芥,根本不在乎杀戮。我已经不止一次的有了这种想法。
这是一个杀伐果决,头脑清晰,而且做事情从不犹豫的人!
我的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这个人心气高傲,目中无人,是典型的上位者姿态,怎么会甘心来做我的伙计呢?
我越想越害怕,不知道我在他的布局里,到底是扮演着什么角色呢?大个儿的死和板凳的离开,会不会也在他的布局之中呢?
我的思路变得越来越混乱,刚才那乍现的灵光,如昙花一现,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伸出手指,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
太多的碎片和谜团,在我的脑子里交织成一张破烂的渔网,根本无法理清头绪。
小结巴那几次舍命救我的场景,又在我的眼前浮现出来。
也许是我太过阴谋论了吧!
如果没有他的话,可能我的这条命早就扔在柏谷县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陪他一起坐牢?
想到这里,我忽然冒出一身冷汗……
不对!
这不是我陪他坐牢,我是店里的老板,我是杨家小天师,他只是一个不沾边儿的伙计,我们这种关系,就连抄家灭族,都不会牵连到他,换句话说,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这是他在陪我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