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太阳已经落山了。
县里不像是在阑城,晚上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
这里天黑的很快,而且乡下人一般天黑了就都不出门了,整个柏谷县非常的安静。
平日里还能听到几声狗叫,可是自从县里闹了狗瘟,所有的公狗都被集中处理了。
为了不让母狗染病,都藏的严严实实。叫也听不到。
柏谷县的晚上,就如同是一座鬼城。
大莲丫头赶着回家给她酒鬼老爹收衣服,我们正好要去吴二跛子家看看情况,就顺路送她回家,常山也一起陪着。
一路上,小结巴的笑话一个接着一个,逗的大莲丫头,咯咯的乐个不停。我估计这小丫头笑起来应该相当的漂亮,但是天色太黑了,根本就看不清楚。
大莲家离常叔家,走路也就十分钟。
院子虽然不大,但是收拾的很规矩。晾衣竿上还搭着几件男士的长衫。
我进到院子里,眉头一皱。空气中弥漫着很浓郁的酒味。似乎是把装酒的坛子打翻了,味道有些刺鼻。
大莲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她爹一定是又喝多了。毕竟是女孩子的家,我们几个大男人,也不方便进去。
透过门帘,我隐约看见,确实有个男人正躺在内屋的床上。而且客厅的地上到处都是碎瓷片,应该是她爹又耍酒疯,砸东西了。
大个儿心眼儿实在,想过去帮忙收拾一下,被小结巴一把拦住。连拉带拽的把他弄了出去。
“傻大个儿,你你是不是有有劲没处使?屋屋子里够亮了,不不用再点灯泡了。”
我把常山留下帮忙收拾,打听好吴二跛子的家在哪,直接去“落招子”。
吴二跛子的家在最靠近后山的地方,很偏僻。这一排只有两户人家。吴二跛子,和他大伯吴老爷子。
可见,这家人在柏谷县的人缘有多差。连公共茅房都没有他们两家偏远。
吴老爷子的家黑漆漆的,很安静。老人家应该是睡了。吴二跛子的家还亮着灯。院子里乱七八糟,锅碗瓢盆扔了满地。院墙也是歪歪扭扭,有几处还塌了。
我们借着夜色掩护,找了一片相对结实点的院墙,蹑手蹑脚的蹲下。
小结巴啐了一口:“见见过懒蛋,没见过这这么懒的蛋蛋!墙都要要塌了,也也不知道扶,扶一把。”
“你们俩半斤八两,大哥别说二哥,一个德行。”大个儿不满的嘟哝着。
小结巴刚要张嘴,板凳突然一挥手。
“师傅,有动静。”
我们几个探出头向屋子里看,房间的窗户不大,木框烂的很厉害,两扇窗户变形很严重,已经关不上了。
屋子里的灯光很暗,应该是只有一盏蜡烛台。风一刮,飘飘忽忽,闪闪烁烁。看着有点阴森森的感觉。
小结巴啧了一声:“老老板,这这他姥姥的能能住人么?蛐蛐笼都都比这豪华。“
我示意他不要说话,仔细看着。
窗户的可视范围里并没有人,只有一张破桌子和一把椅子。
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到有什么不一样,就瞪了板凳一眼:
“乱叫什么?哪有动静?”
板凳嘿嘿嘿的笑了笑,一脸的恶作剧表情。
我转过身继续看那扇窗户
突然,一个巨大人影子印在对面的墙上,尺寸大的吓人。
小结巴低声骂了句:“我我靠,这这么大个!大大象生的吧?吴二跛子还是个混血儿?”
那黑影的脑袋晃了晃,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我有一种错觉,似乎这个人影能听到我们在说话,正在找我们。
我低下头从包里拿出来两片薄荷叶,在眼皮上搓了搓。
薄荷叶擦在眼皮上,可以破除幻象,和老祖宗当年用大蒜汁破鬼遮眼差不多。
我再抬起头看的时候,瞬间,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那扇窗户后头,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我的脸!吓得我本能的向后退一步。
吴二跛子!
他是什么时候走到窗台边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结巴看出我的不对劲。
“老老板。怎么了?”
“你们看不到吗?窗台上有人!”
我从大个儿和板凳迷茫的表情上找到了答案。他们竟然看不见!
小结巴又向窗子看了看。“嗯?”了一声。掏出一把薄荷叶子递给大个儿和板凳。
“没没有人啊。”小结巴把叶子直接夹在眼皮上。
“连连影子都都没了。”
大个儿和板凳也是摇头。难道是我看走眼了?
“可能是走了吧。”我小声说了一句。
这时候,小结巴突然一掐我的胳膊。我疼的差点叫出声来。
他缓缓的转过头,皱着眉头看着我。大个儿和板凳也一起看了过来。借着月光,我清晰的看到,板凳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窗子里,一个扭曲的影子正在慢慢舒展。就好像是在跳一种诡异的祭祀舞蹈。每动一次,就有一大团黑色的小影子从他的头上掉下来。就好像是他的五官,一块肉一块肉的脱落了一样。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不不会吧?”
我问小结巴想到什么了?
小结巴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压下去一身的鸡皮疙瘩。声音非常细小:“他他好像是在蜕皮!掉掉下来的,那一团一团的东西,好好像是他的脸!”
我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但是不愿意相信。人确实会换皮,而且还不止一次。
可是像他这种,一大块一大块的肉皮,脱胶似的往下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烛火剧烈的摇晃几下,墙上的人影消失了。
吴二跛子慢慢的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只见他一步一顿的在房间里走了起来,看样子很像是在练习走路。
我和小结巴对视一眼,实在想不出他这是在干什么?
大个儿挠了挠脑袋:“这小子腿跛的还真严重。走路膝盖都不会打弯。”
大个儿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吴二跛子的动作非常不协调,看起来很机械。
“这这小子以前是是皮影戏演员吧?这关节就就像全都掰折了又又用线串串起来的一样。专专业的!”
吴二跛子歪歪斜斜的在屋子里溜了几圈,突然双腿劈开,硬生生的坐在椅子上。与其说是坐,还不如说是骑在椅子上。
那姿势就好像是有一只手,掐着他脖子,直接把他按在椅子上一样。姿势很别扭,可我一时间还说不上来哪里别扭。
离着这么远,我都能听见,他身上关节发出的脆响。
小结巴揉了揉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老板,我是看看错了吗?他他坐下的时候,怎怎么不用弯腿,屁屁股就能坐坐到椅子?”
我忽然是一惊,终于知道,吴二跛子的姿势哪里看着别扭。
吴二跛子的两条腿直挺挺的站在地上没动,可上身竟然从腰部开始,极度扭曲弯折。
上半身被拉得老长,坐在椅子上的,是屁股再往上几节脊椎骨的位置。
我开始相信,恐怕真的像小结巴说的那样,吴二跛子浑身的关节都碎了,是用线穿起来的。
可就算是人偶,也要人操纵啊。那是谁把他做成了人皮木偶的呢?这也太阴毒了。
吴二跛子很艰难的用两只胳膊肘夹起了一面镜子,立在了桌子上。
透过镜子,我终于是看到吴二跛子的这一张脸
大个儿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小结巴也是一皱眉头。
“这这脸色,什什么颜色啊这是?踩扁的腰子色?”
吴二跛子的这张脸是紫黑色的。而且脸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痕迹。
远远的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张巨大的红色蜘蛛网,扣在了他的脸上。看得我一阵的反胃。
板凳歪着头看了看,就问我:“师傅,这小子是要干什么?大晚上的照镜子,不怕被点了鬼眼?”
我摇了摇头,这个吴二跛子,行为实在太古怪,我还真的想不出,他到底要干什么?
小结巴突然低声说了句:“他他这是,该不会要要梳妆打扮吧?”
听了小结巴的话,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又多了一层。一个大老爷们儿,不人不鬼,大晚上对着镜子化妆。
想想都觉得瘆得慌
镜子里,吴二跛子的脸开始扭曲,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烈的跳动,一双眼睛不停的转着,几乎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死板又狰狞。
看了好一会,我终于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他是在练习微笑!”
大个儿被我的话吓一跳,搓了搓脸。
小结巴咧咧嘴:“这这小子,练练过川剧吧?脸脸上的肉想想往哪动就就能往哪动?难难不成他他脸上的肉,是被刮刮掉了又缝回去的?”
我皱着眉头继续看。
吴二跛子终于挤出一个阴森森的微笑。
一张嘴,突然从他嘴里掉出来几个东西,落在桌子上。
“让他自恋!被被自己帅帅吐了?”
“那好像是他嘴里的牙!”大个颤抖着说道。
我眯起眼睛,仔细的向里面看。
吴二跛子把掉在桌子上的几颗牙,捡了起来。看得我是毛骨悚然,他的两只手的指关节竟然是向外翻折的。握成拳头的时候,手掌心露在外面。
他是怎么做到的?不会疼吗?
接下来,他把两只手慢慢的放到脑后,看起来好像是在挠头发。
“我我靠。变变戏法呢?”
“呜”
小结巴眼疾手快,一把就把我的嘴捂住。没让我叫出声音来。
大个儿和板凳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在自己的头发上来回的乱抓。浑身上下都抖成一团了。
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实在是太惊悚了,也太恶心了
吴二跛子把两只手在后脑勺抓了抓,粗暴的分开后脑勺的头发。竟然直接把后脑的皮肉连着头发给撕开一个口子。把手里的几颗牙扔了进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镜子里面清晰的看到,吴二跛子大张开的嘴巴里,有两根手指从后脑穿过来,在里面搅来搅去,调整牙齿的位置。
小结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喘着粗气:
“哎哎呦我的姥姥!这这小子脑脑洞太大了!
说说谁脑子进水,就就是这这种人吧?这要是剃剃头发,换发型。还还不把人吓吓死!”
我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感觉后脑勺一阵阵的发痒。手脚都在颤抖。
小结巴啐了一口,伸手在包里掏出一把阴阳米另一只手,把匕首抽了出来。
“老老板。给给个话吧!留留着看皮皮影戏解闷。还是给祖祖师爷随礼?”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什么想法。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正犹豫的功夫,突然,“咯吱”一声。
吴二跛子家的院门,从里面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