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头听到我这么说，匆匆忙忙的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尽管有两个儿子在旁边阻拦，却也将自己的额头磕出了好几个大包，甚至有血珠渗了出来。

我看了看远方的迷雾，脑子里面飞速的编织着故事，我要说一个让何老头能够接受的故事，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你的儿子变成了一只浑身绿色，体积巨大的怪物，然后，就在前两天掉下山崖摔死了。

如果我真的对他说了实话，估计这个老头子立刻就会去见他儿子。

我沉吟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编的故事听起来合理一些。

在我的故事里，何耀忠下水之后，遇到了村里人信奉了几百年的阳湖龙王，龙王本来以为他是今年的祭品，要将他吃了，可是何耀忠舍不得自己的老父亲，恳求龙王能够让自己给老父亲养老送终之后，再回来领死。

龙王被何耀忠的孝心感动，并没有吃他，而是将他留在龙宫里，封他做龙宫的护殿使者。

因为龙王殿有之前先人设下的禁制，只能进不能出，所以何耀忠这些年里一直在龙王那里修行，并且保护着九华村的村民，出行平安。

我一边讲着故事，一边观察着何老头的表情。

见到他的脸色慢慢的好转，我心里松一松了一口气。

“何老爹，您的儿子亲口告诉我，他的父亲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好族长，他虽然没有办法继承您的事业，但是也要继续守护九华村的老百姓，他说今生对您的亏欠太多，他不是一个好儿子，来生若有机会，定加倍报答您老这一世的养育之恩。”

我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他让我转告您，他从来都没有埋怨过您，也没有记恨过什么，只有亏欠，但绝对不是您亏欠他，而是他感觉没有尽到孝道，对不起老爹和兄弟。”

我说完，就转过身去，不再看何老头，我怕他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什么破绽。

何老头呆呆的看了一会珠串，忽然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转过脸来看着那碧波轻荡的湖面。

心里面却在暗暗的念叨着。

耀忠啊，是爹对不起你，我知道你能听得见，你这些年来不回家，一定有你的苦衷，刚才神仙跟我说的这些，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你这些年里，一定不在水底下的龙王殿，你一定是在陆地上，不然这串子早就烂了。

儿子，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能见到这只串子，就说明你和爹爹的距离并不远，既然神仙都不愿意告诉我，那我就不问了，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老爹我也不想强人所难。

但是耀忠啊，你爹我马上就要走了，这两天我经常能在梦里见到你娘，她说她一个人很孤单，想让我下去陪她，我感觉时间也快到了，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了，我只求你一件事情，能不能在你老爹临走之前回来看我一眼，无论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只要看你一眼就行，这一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何老头背对着我们，站在船尾，静静地注视着湖面，久久无言。

忽然就在这个时候，在那迷雾的深处，竟然传来了一声咆哮，那声音低沉浑厚，听上去还有几分熟悉，竟然是那猪婆龙的叫声。

何老头的身子猛然一震，向前紧走了两步，脚尖儿都已经贴在船沿上了。

他伸出颤抖的手，用力的摇了两下，脸上的泪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亮光。

“儿子，耀忠！我听到了，爹听到了，听到了”

何老头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眼眸之中却闪过了一丝难得的欣慰。

远远的，我已经能看到九华村的湖岸了，岸边已经围满了人，都在翘首期盼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说不出的担忧和焦急。

很快，人群中有一个人大声叫道。

“看那边，有船！”

所有人都是一声惊呼，撑着脖子向前看着。

大壮的媳妇也来到了岸边，把儿子高高的举过头顶，小豆子指着湖的深处，兴高采烈的大喊。

“我爹回来了，是我爹回来了！”

岸边，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喧哗，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大壮的媳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可脸上却带着笑容。

“这个没良心的，这个不要命的，终于回来了，我，我，呜呜呜”

船离着岸边还有五六米远的距离，就已经有人抛过来绳子。

我们一个接一个的跳上了岸，接触到坚实的土地，我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的放下，真的很想趴在地上，狠狠的亲几下石头，回想起这一趟的行程，真的是连做梦都会被吓醒。

下了船之后，何耀信对我们交代了几句，许诺说过几天请我们喝酒，让我们务必多留几天，说完便先送老爹回家了。

大壮的老娘也在岸边，正扶着一棵歪脖树艰难的站着，脸上写满了忐忑。

大壮一只手牵着媳妇，另一只手拉着儿子，来到老娘面前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娘啊，孩子不孝，让你老人家担心了。”

老太太踉跄了几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强挤出一丝笑容，伸过手去要想把大壮扶起来。

手指尖刚接触到大壮的肩膀，大壮的身子突然不由自主的一哆嗦，猛的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己的老娘。

随后，才抓着老娘的手缓缓的站了起来，可脸上倒是多了一丝疑惑和担忧。

当天晚上，我和小结巴在大壮家过夜，大壮兑现了之前的承诺，请我痛痛快快的喝了顿酒。

就在他家的院子里，我们三个人竟然喝下去了四坛子酒。

这酒是渔民特别喜欢的胖头烧，酒劲儿非常冲，当时可能不觉得怎么样，但是后劲儿十足。

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就昏昏沉沉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结巴很少喝酒，但此次大难不死，他也喝了几杯，庆祝一下。

大壮的媳妇在屋子里面，看着那一坨金疙瘩，浑身哆嗦，两只眼睛都挪不动了，据说是兴奋的一整夜都没睡着。

我趴在桌子上，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

突然感觉胃里面一阵翻搅，非常想吐。

我踉踉跄跄的来到茅房，刚想进去，突然浑身一凉。

似乎，在我的旁边，有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