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远处山峦上。

姬灵玉轻咬着鲜艳的红唇，有一种魅惑人的媚态，她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里眼神颇有些好奇，以及可惜。

“竟然是失传已久的黄金瞳神窍，这真到让人眼前一亮，不过，开启在这书生的身上，倒是暴殄天物了。”

随即，姬灵玉收回目光，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好有趣的事情，好无趣的书生！”

她和黑长老已经停留在此地三天了，并非是闲的蛋疼，而是有另有目的。

与二十年前那件被称为禁忌的事情有关。

当然，姬灵玉在等待的闲暇之余，一个有心无力的小书生的修炼过程，也让她感到啼笑皆非，有些好笑。

“隆隆~”

一旁，修为深不可测的黑长老正在推演着什么，手指不断做出古怪的道印姿势，勾动起一道道璀璨的紫色光线。

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三天。

“嘶~”

突然间，黑长老的身形猛地一顿，指尖的紫色光线全部断裂成好几截，飘零而下。

“咳！嗤~”

他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大口血液，浑身战栗，一身恐怖的气息，迅速萎靡下来。

黑长老由于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被迫从推演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姬灵玉微微蹙眉，急切问道：“如何，可有推算出那件东西的位置？”

“并未，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阻挡了我的推测，只能隐约感觉到那件东西，还停留在蜀地。”

黑长老急喘着气，沉默了一会，脸色难看，带着一丝羞赧之色，继续说道。

“传闻二十年前，曹献之是唯一见过那件东西的人，他为之而死。

我本以为能从他死去的尸身上，反推出一些蛛丝马迹，但是我高估自己的实力了。”

这就是姬灵玉一行人来到此地的原因。

一切都是为了寻找某件东西。

传说中，那件不可言说的东西，曾在二十年前的事件中惊鸿一现。

“毕竟是独占天下八分才气的人间最得意，你不能从他的尸身上推测出信息，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你既然推算不出什么，那我们这就离开吧，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了。

不止我们九幽山得到了消息，很多人都来这小小蜀地了。”

姬灵玉很果断，不能从死去的曹献之身上得到有用的讯息，那就即刻决定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姬灵玉轻启朱唇，又道：“接下来去天魔教一趟吧，作为蜀地三教之一的地头蛇，总会知道一些有用的信息。”

说完这些话，姬灵玉突然红衣一转，看向另一座山上的曹曦。

她的眼神变得十分玩味起来了。

那是一种猎人看见猎物，妖魔见到人的诡异眼神。

修道界传言，九幽圣女姬灵玉喜欢杀人，特别是那种自诩正道的天才修道士，这让很多人胆寒，偷偷为她取了个人间祸水的名号。

事实上，这件事是真的，姬灵玉自九幽山下来，一路游历来到蜀地，割草一般的杀了无数名门大派正当修道好年华的天才修士。

“圣女……这个书生，该怎么处理，用不用？”

黑长老迟疑了一下，手伸出袖袍，做出了一个手势，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杀还是不杀？

姬灵玉闻言，忽的嫣然一笑，千娇百媚：“任这书生自生自灭吧，总归是与稷下学宫的曹先生有些渊源。

曹先生的书生意气，名士风流不是说说而已，况且，你刚来的时候，不还是给他烧了纸钱。

怎么，你想杀掉他这个不成器的学生阿？还是说，你以为，是我想要杀了他？”

姬灵玉舔了舔娇艳的嘴唇，眯起好看的眉眼，眼神冰寒看向着黑长老问道。

空中，浓重的杀气渐生。

黑长老脸色平静，毫无波动，内心却感到了一丝寒意，如履薄冰，即便他的修为境界要高出姬灵玉很多。

黑长老缓缓开口道：“总归是惊艳过数个时代的人，今日见到他的坟冢，有些感触，至于他的弟子杀与不杀，不过小事，全在圣女一念之间。”

“黑长老，这次你可多心了。”

姬灵玉手指捋起耳边的秀发，突然灿然一笑，美的惊心动魄。

这一笑，杀气顿时烟消云散。

“以这书生的修道天赋，再过几十年修炼有成，我还能提起杀他的兴趣，现在？呵呵！”

姬灵玉的意思很明确，她喜欢杀境界高的天才。

而曹曦，暂时还不能提起她的丁点兴趣。

“况且，现在的情况，他还值得我出手么？”姬灵玉如是说。

黑长老点点头，回应道：“是啊，那个村子的人马上就要死光，这书生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发生。

这件事的打击，足以令他道心失守，泯然众人，以后修道路的境界怕是很难走的远了。”

想做正道的修士，总是想得多，做得多，也容易失去的多……

白白浪费了这样好的修道天赋……

以及那让人刮目相看的黄金瞳神窍，黑长老颇为惋惜的想着。

……

山腰上。

“呼～”

孤零零的坟冢之前，风在轻轻吹。

曹曦干涩的笑了一下，有些灰心丧气，摊在地上的手，握住了拳头，又松开。

无法再次尝试突破了……

继续尝试的话，大道种子就要直接爆掉了，气海会受到无法弥补的损伤……曹曦低垂着头想着。

每一次进阶失败之后，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静养，才能再次尝试破境。

这是修道界的常识。

无法在短时间内晋升二境了……

但是，因为实力不够，就要就眼睁睁的看着青牛村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么？

这些人，并不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阿！

袖手旁观，目睹惨事的发生不作为，曹曦自问，现在的他做不到。

可是，他才刚修道，现在的战力真的很低，黄金瞳神窍又是辅助类神窍，除了那凝练出的三寸剑气，便没有任何的攻击手段了。

并且，三寸剑气已经暴露，难以再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

“我的体魄虽有了很大的提升，却不可能打得过那黄鼠狼的。”

他因为筑基成功，而超出凡人一大截的体质，也远远比不上一只妖物。

若是此刻用一个形象的对比，那凡人就是孩童，而曹曦则是一个拿着木剑木刀的少年，但是，黄鼠狼精可就是披坚执锐的强壮军士了。

其中的巨大差距，一目了然。

曹曦以这样的状态去找黄鼠狼精，是羊入虎口，十死无生。

“先生，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不管这件事了么。”

真的要退缩么？他在心里不断的问着自己。

进一步可能会死，退一步，安然无事，可是自己会看不起自己，问心有愧……

曹曦很是矛盾，沉默了一会，最终深深的叹了口气。

逃避这种事情……我自问……还做不到啊！

这种情况下，小央姑娘和陆沉道长，应当不会退缩……他们是正道的修道士……

我很敬佩他们，我也要做他们那样的修道士……

“死就死吧，我孤单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每个人都要走一条自己坚定了的路，哪怕粉身碎骨！

这一刻，曹曦笑了一下，就下定决心。

既打定主意，便不再犹豫。

曹曦站起身，朝着坟冢深深鞠了一躬。

先生，耽搁了三天，没想到一切还是回到起点。

“先生，三年孝期已满，我这便下山去，做我觉得对的事情……这或许是你我之间最后一面了。”

曹曦从书箱里，取出一些遗物，将之一一埋进土里。

最后，只剩下一根先生给与他的朴素木簪，他顺手将它挽在自己的头发上。

我叫曹曦，曦光的曦，先生曾说夕阳落下，晨光会再次亮起。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下山！

……

“无情太苦，有情皆孽！”

清风拂过山岗，吹起姬灵玉的发丝，飘飘乎恍若谪仙人。

姬灵玉轻声笑道：“这样的书生才有趣。”

一旁，黑长老也答道：“总归是曹献之的学生，该有些书生意气，黄金瞳觉醒在他的身上，也不至于堕了威名。”

姬灵玉眼神玩味，重新倚靠上那张精致的紫檀美人榻，说道。

“我突然来了兴致，再停留一会，看看这书生到底要干什么。”

“其实，我倒希望他留下来，这才是理智的选择，不会丢掉性命。”黑长老恭敬地站在她身后，发表着自己的想法。

世上有种道理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叫能屈能伸，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还有一种道理叫宁折不弯，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但是，即便想做正道，也不必做一些不知变通，固执死板的蠢事。

黑长老完全平复了刚才所受的伤势，便又说道。

“希望这书生，到时候知难而退，不要白白送了命，却什么事都没有做成。

很多时候报仇，十年百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修道者等得起的。”

事实上，按照曹曦的恐怖修炼速度，不需要十年百年，可能几个月，甚至十天半月，都已经足够了，到时候要解决这只黄鼠狼精，肯定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只不过那时。

青牛村一定已经荒草丛生，成为废墟了，那些村民也一定早就变成连坟都没有一座的路边尸骸了。

姬灵玉沉默不语，紧盯着书生下山的背影，忽然她的声音冰冷无情，犹如坚冰，这样说道。

“我有点讨厌这书生了，只要他敢回头，我就杀了他。”

就算他是曹献之的学生，就算他天赋惊人，杀就杀了。

就在前些日子，横渡虚空前来蜀地的路上，姬灵玉刚好遇见了一个修道小圣地的天才嫡传弟子，嚷着替天行道，除魔卫道，满口正义想要镇压她。

最后，在犹如天堑般巨大的实力差距之下，还不是吓得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要知道，修道界中是没有后悔药吃的，她毫不犹豫，轻易扭断了这个颇有些名气的正派修道仙苗的大好头颅。

出生修道小圣地，身份尊贵又如何?

九幽山连仙门榜上有排名的至圣山稷下学宫都不怕的。

想来，现在杀一个身份可能是稷下学宫曹先生的弟子，一定也会很有趣……

一想到这里，姬灵玉就心情颇为愉快，捂着猩红小嘴，笑的花枝乱颤起来了。

黑长老不由得低下头，不敢去看姬灵玉的媚态，他亦感到些无奈，心中不由的对这书生升起一点微末的同情之心。

现在的情况，对于这书生来说，前有猛虎，后有胜过虎狼千万倍的九幽圣女。

这已是板上钉钉的必死之局了。

正道不比魔道，不是那么好当的……

……

下山的路很长。

但是此刻，曹曦却觉得很短。

越是接近青牛村，他那刚刚燃起的滚烫的心，不由得有些忐忑起来。

我不会后退的……那样我会瞧不起自己，很没面子……

很快，曹曦就来到了青牛村之前。

“呼~”

此时，青牛村从内到外，笼罩着一片妖气和死气，刮着微弱的带着腐臭的妖风。

而且，靠近村子，便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凉嗖嗖的，温度比别处低了好几度。

“阿嚏！”

曹曦打了个喷嚏，走在青石板路上，风卷着黄色圆形纸钱从眼前飘过，打了个转飘向远处。

路过一处酒家，空荡荡的，里面并没有人。

实际上，他这一路走过来，都没有在村子里看见一个人。

街道上空无一人，明明是白日里，却充满了阴森恐怖的氛围，让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哗~”

有些恐怖，拿一壶酒壮壮胆……

曹曦走进酒家，抱起一坛浊酒便走。

继续往前走了一阵。

他看见了一间打铁铺，是村里李铁匠开的。

“咦，有武器！”

他十分意外的发现店铺角落里，摆着几把铁制刀剑。

打铁铺打出的农具在村里颇好卖，但是铸出的刀剑，买的人很少，一直堆积在角落里，都已经上锈了。

正好缺把兵器，挑一把带着……

曹曦拾起一把铁剑。

继续往前走，经过转角，便是黄仙观。

此时，黄仙观前。

“仙师保佑……”

青牛村仅剩下来的那些村民，都是瘦骨嶙峋，宛如恶鬼，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祈祷跪拜。

“嘶~”

玄袍的道士居高临下，站在新建的庙宇之前，尖嘴猴腮的脸上神色满足，充满笑意。

他伸出尖利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嘴角。

“好吃~”

那些村民们仅剩下来的生命精气，丝丝缕缕，汇在一起，如同象鼻吸水一般，从黄鼠狼精的鼻孔处涌了进去。

“啪嗒~”

这时，一身朴素衣衫的曹曦，提着生锈的剑，自转角处走出来。

“蒽~”

黄鼠狼精扭过了头颅，看向重新返回青牛村的曹曦，脸上随即露出了一阵嘲讽之色。

那其中蕴含的意思就像是在说，已经放过你一马，偏偏要来送死。

“哗哗~”

当黄鼠狼精扭头之时，那些跪拜着的虔诚村民，也都在同时，一齐转过了头。

顿时，几百双黯淡无神，却怨毒无比的眼睛，都幽幽的看向曹曦。

风在此刻停了下来，四野诡异的寂静起来。

空旷的道观前，雅雀无声，一人萧索站立，像是独自面对千军万马。

曹曦猛地灌了一口酒，乌黑的眼睛里布着些许血丝。

他骤然举起锈迹斑斑的的铁剑，指向前方。

“我来找你了……阿嚏！”

曹曦猛的佝偻起身体，干呕了几下。

他头回喝酒，又喝的猛，就呛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