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里,郭楞子已经将此前编了一半的芦席编好了,然后又编了半个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瞧了瞧炕上睡着了的李无解,便停了手中的活儿,端起地上的碗筷,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李无解伤势未愈,躺着躺着便睡着了,只是,郭楞子离开了没一会儿,李无解又醒了,只感觉尿憋得慌。一瞧地下,除了编了一半的芦席和一捆芦苇,并不见郭楞子的人影。
李无解起身不得,正在着急,就见门上的破苇席被人掀开,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此刻,西斜的太阳从门口照进来,有些晃眼,李无解眯着眼,叫了声“郭大哥”。
“你醒啦?”突然一个脆脆的声音传进了李无解的耳朵,而当当作门帘的芦席放下去之后,李无解才看清,眼前站着的并不是郭楞子,而是一个清瘦的脸上脏乎乎的小孩子,看模样和自己一般年纪。
李无解想来,此人应该是郭楞子的家人,于是咧嘴笑了下。来人见了,靠上前来,忽闪着一对大眼珠子,趴着炕沿儿瞧着李无解。
“小兄弟,我想小解一下!能扶我起来吗?”李无解实在憋不住了,向这来人求助。
“啊,啊!”来人明显呆了一下,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啊完了,突然站起身不理会李无解,而是跑了出去。
李无解瞧着来人,一阵无语,真的快憋不住了,只得哼哧哼哧地试图自己起来,却不曾想牵动了伤口,疼得全身神经都绷紧了一般,然而,注意力一分散,尿却没憋不住,开了闸门一般涌出。
疼痛过去之后,李无解直接郁闷了,他躺在炕上喘息着,直觉得裆部湿漉漉的,甚至尿液已经泅到了屁股底下。
突然,芦苇帘又被人揭开了,只见刚才出去的那个人手里提着一个瓦罐儿,进来就跑到炕前,朝着李无解道:“拿来了!”正说着,却似乎觉得不对味儿,伸着鼻子嗅了嗅,看了看躺炕上一脸窘迫的李无解,冒出一句:“尿啦?”
李无解痛苦地闭上眼睛,用鼻音哼出了两个字:“尿了!”
却不曾想说完,便惹来了咭儿一声低笑。李无解听在耳里,更加无地自容起来,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了。
“没事,我不是笑你!”来人看李无解这副模样,赶紧说明,正说着,门帘又被揭开了,只见几个身影鱼贯而入,纷纷来到了李无解炕前。
“都让开一下,都围着干啥!”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李无解听了,似是梦中时喂自己喝水的那人,赶紧睁开眼睛扭过头来看。只见一个瘦削的中年人来到了炕前,半个屁股斜依到炕沿儿上,伸出一只手就抹上了自己的脑袋。
“嗯,不烧了!快要好了!”说着,看着周围的几人,“你们干嘛还不散去,待在这里瞅啥瞅!”
围着的人一听,赶紧散了开来,但只有两个年龄较大的离开了,三个小一些的还是笑嘻嘻地没有离开。
“小雨,你提个瓦罐做什么?”
“啊,”被叫作小雨的,正是第一个进来的人,听见问起自己,窘迫地举着一个瓦罐儿,“这个,这个,师父啊,刚才他要小解,我一个女孩子没办法帮他,所以就找了这个!”
只听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个男孩就大叫一声:“郭小雨,那是我吃饭用的!”说着,伸手便抢了过去。
郭小雨倒是丝毫没有感觉到做错了的样子,“二赖子,叫那么大声干吗?只是拿来了,有没用,不信你闻闻!”
“真的吗?”被唤作二赖子的男孩子鼻子凑近瓦罐闻了闻,还真没有味道,不觉嘿嘿傻乐,不过,抱着瓦罐的胳膊下意识地往身后挪了挪。
“小哥儿,你要小解吗?”郭小雨的师父听了,朝着李无解问道。
“唔……”李无解眨巴眨巴眼,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不用啦师父,他尿了裤子了!”郭小雨说着,忍着笑,不过当看到李无解看着自己的时候,赶紧别过脸去。
“胡闹!”师父呵斥一声,“去,二赖子,把你的干裤子拿来一件。你们也都别围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一哄而散。
看着人散了,师父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李无解,带笑着道:“这几个都是我的徒弟,顽皮了些,小哥儿不要在意啊!”
……
李无解最终在这位师父的帮助下换好了裤子,安静地躺在炕上。交谈中,李无解得治这位师父姓谢。谢师父倒是丝毫没有问起李无解的来历,只是安慰李无解好生养伤,一切等伤好了再说。说完,便被郭楞子叫着去吃饭了。原来,郭楞子除了编苇席,还负责给一帮人做饭。
李无解还是郭楞子给喂着吃的,这次吃的除了稀粥外,额外多了两个粗面馒头。李无解吃完后,看着郭楞子收拾碗筷要离开,赶紧道了声谢谢。
郭楞子憨笑着摇摇头,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脚步,朝着李无解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无解瞧见了,问道:“郭大哥有什么要问的吗?”
郭楞子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才开口问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想问问小兄弟,你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不是有什么仇家?”问完了,又咧开嘴笑道,“当然,师父说,这是你的隐私,如果你不说,就当我没问!”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我……”李无解正想说些什么,见郭楞子出去了,复又躺正了,只是,一声长长的哀叹声,从李无解的嘴里响起。
其实,李无解也奇怪,自己怎么就招惹了一帮杀神。
本来,李无解烧了那处破院,背起师父的长枪,骑着马儿就出了库木镇。本来,李无解最近也是跟着杨淳学了一些大漠野外生活的知识,只是到了真正的野外,李无解才体会到古人那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李无解骑着马儿,本来还想着自己要去的地方在库木的东北方向,师父说,大漠中行走,最重要的是看太阳,可是李无解对此也是只懂皮毛。李无解出来的时候,正是下午,本来还按师父说的,背着太阳往再向左斜往前走呢,结果走到半路一阵狂风肆虐,遮天蔽日的沙尘下,李无解完全迷失了方向。
倒是坐下的马儿灵性些,最终躲到了一堵破墙后,卧下来直接不走了。李无解没法,只得掩着墙角忍了一夜。
第二天时,风沙停歇了,李无解像一个钻出土的耗子一样抖了抖浑身的沙尘,拉起缰绳,把淹在沙尘中的马儿拉起,打算继续赶路。却不曾想马儿饿了些,凭着本能只管驮着李无解寻找水源绿洲,就这样走了大半日,终于寻到了一块绿洲,正在人喝马饮的当口,突然远处奔来了几匹快马。
李无解收起水囊赶紧蹬马镫上马,拨转了码头谨慎地观察着飞奔而来的马和人。杨淳曾告诉过李无解,在大漠里,看见了陌生的人马,首先要做的就是准备好跑路的姿势,如果来人在即将碰面前收住了马,便静候观察,隔远搭话;如果来人不收马,便只管打马飞奔。因为,来人很可能是来抢劫的。
就在李无解观察的时候,几匹飞奔而来的人马在一百米远处收住了马的奔势,只是驱赶着马儿缓步上前。在二十米的地方,几人收住了马,开始打量李无解,而李无解也打量着来人。
只见几人一路风尘,而且似乎是长途奔走了好久的样子,马儿还在喘着粗气。
“对面的小兄弟,你为何一人在此!”其中一个似是领头人,朝着方寸喊道。
“啊,我师父就在那边,我只是过来饮马而已!”李无解打了个心眼。
“哦,是吗?”那人说着,驱马往前走了走,只是,在看到李无解腰间的长刀时,眼神突然一凝,却又很快恢复了常态。
而这一瞬的动作虽然短暂,但却没逃脱时刻提防着的李无解的眼。而李无解再朝几人一看,统一都是褐色短衣,跟师父杀死的那几个人的穿着几乎一样。
李无解心头警觉,朝着来人喊道:“你们是来饮马的吗?那我就不打搅了,师父和师哥他们估计等得急了,我得走了!”说着,一抖缰绳,便驾着马儿朝来人相反的方向奔去。
只是,李无解到底是雏儿,此刻如果放缓速度,来人怕是会心生顾忌,但李无解一调转马头就使劲摔着马鞭,一副拼命奔逃的架势,迅速让来人看到了李无解是在虚张声势。于是,来人一下子驱马追赶起来。
一个小孩在急急地逃命,一群人在呼啸着追杀。大漠荒原上,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然而,最终几人还是没有追上李无解,一则李无解人马休息得足够,二则李无解人小重量轻,马儿跑起来也轻松,而相反,后面追赶的几人长途奔波而来,早已人困马乏,追着追着,距离渐渐拉开了。后面的人一看,从背上摘下弓来,搭箭便射,箭矢飞来,一支射中了李无解的胳膊,便是那群人中领头之人射的,本来是要射李无解后背心的,却因为李无解坐下的马儿屁股中箭,吃痛一顿,变了下方向,便射在了李无解的胳膊上,而其余的箭枝有几支全都射在了马儿的屁股上,马儿痛得不辨东西就狂奔起来……